北大分享会后，程璧又被歌迷包围了。他们秩序井然地与自己的“文艺女神”合影、拿签名，适时攀谈几句。

一位广西来的歌迷用自己和妻子环游世界的故事鼓励程璧。一位积水潭的手外科医生要给程璧留个联系方式，“练琴时手不舒服了，可以找我”。和其他歌迷见到偶像后热烈的情形不同，程璧的歌迷更像是来见一位旧友，少了几分激动，多了交流思想的欲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我的歌的人愿意表达自己，都很放得开。”程璧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倾诉和交流，也对现场的把控驾轻就熟。

“真棒，谢谢这位同学让分享会有个这么棒的开场。”一位人大男生不仅带来了一盒鲜花，还带来了亲手抄写的原创诗歌，在他简短的发言里不时地出现钱理群和夏目漱石，坐在台上的程璧频频点头附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我觉得你的声音像青叶市子。”

“我是看了《天天向上》开始喜欢你的，你对灵魂伴侣怎么看？”

“我的室友还在听痛仰、反光镜这些，我说，你们怎么不听程璧啊？”

深刻和幼稚的提问，程璧总能用文艺的方式轻松应对，那些高密度出现的形容词和表达感受的句子，让整个分享会有种飘飘然的氛围。

“开场那位男同学让我有点吃醋，我必须赢他，所以，我决定给你唱首歌。”分享会快结束时，一位男生走上台，拿起程璧的吉他，唱了首原创歌。散场后，很多人跑去和男生交换微信。

2015年，程璧是圈里人气最旺的独立唱作人之一。北大才女、旅日歌手、森女系、诗歌文学爱好者……程璧身上码了太多清新脱俗的符号，这让她在大学生和文青群体中拥有一批忠实且素质颇高的粉丝，媒体把她定位为“森女复古系文艺女神”。

三年前，程璧出了第一张专辑《晴日共剪窗》，简单的吉他配乐，demo级别的音质，有种粗糙却真诚的美感。专辑在小众音乐圈引起关注，程璧也用这张专辑里的歌曲举办了小型毕业音乐会，算是为三年的研究生生活画上诗意的句号。

让程璧成为“文艺女神”的是2014年的专辑《诗遇上歌》，这张程璧口中“特别小众”的专辑在虾米网上得到了近1500万次的播放量，大大超乎预期。“专辑名字是北岛老师取的，非常荣幸。”在这张专辑里，程璧把北岛、古川俊太郎、西川等诗人的作品谱上曲子，为诗歌创造了旋律。“读到它们了，自然有了旋律，就是一个遇见，没有特别的策划和筛选。”程璧说。

去年年底，程璧和另一位北大才女邵夷贝一起上了《天天向上》，这档收视率超高的节目也为程璧带来了更大范围的关注。麻花辫，干净的妆容，干净的声音，一把吉他，一身棉麻的田园打扮，程璧对自我的定位越来越清晰，音乐上也日渐成熟。

今年年初，她出了第三张专辑《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我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疲倦，又像从未被爱过。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去年冬天，程璧在“读首诗再睡觉”的微信公号上第一次读到李元胜的这首诗，“大家纷纷转载分享，当晚阅读量瞬间破十万，让人怀疑如今真的穿越回到海子、顾城那个文艺而纯真的读诗年代。”

和喜欢把小众诗人、小众歌手挂在嘴边的文青不同，程璧的文艺是大众的。她喜欢和歌迷分享北岛、翟永明、海子，也喜欢谈和日本文化有关的岩井俊二、原研哉、古川俊太郎，以及日本的茶道哲学“一期一会”。那些更小众的东西，她很少提及。

分享会上，程璧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是文艺？”听了粉丝的意见后，她自问自答：“在这个时代，文艺青年有点不务正业，有点负面的意思，但对我来说，文艺永远是一个正面、美好的词汇。喜欢文化和艺术的人有颗感性的心，不会直接说‘我爱你’，但会说‘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程璧东方式的审美和表达与奶奶的教育有关。奶奶是个民国末年的大家闺秀，有着朴素的审美观和对日常生活的一丝不苟。程璧4岁时，奶奶已经70岁，她还记得和奶奶一起生活时的许多小细节，比如摘棉桃、剪窗花、在夏天的雨后摘一把豆角。衣服穿得花哨了，奶奶会看不惯。“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四时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晴日共剪窗》描述的就是和奶奶在一起时的场景。

安稳地生活，按部就班地考试、升学、保送山东大学。在进入北大读研之前，没有人叫程璧“文艺青年”。“朋友之间当然不会这么称呼，但我一直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我喜欢这些。”更重要的原因是，程璧是典型的乖学生。作文考过满分，课本里的诗词和作者形成了她对诗歌最初的认知。课本之外的世界，她不闻不问。

“到了北大，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程璧听着汪峰的《怒放的生命》考进北大，进修东方美学文化专业，“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讲座都可以听到，那些书本上很遥远的人，明天就可能来教室里做讲座。一下子觉得，离自己想要的东西没那么遥远了，如果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拥有那样自由的空间。”

研二时，程璧到了东京，在一家跨国企业实习7个月。在一位同事家，她第一次见到了古典吉他，呢绒弦的声音让她着魔。“当时我就被震撼了，同事怎么可以一边上班，一边把古典吉他练得这么好？而且，他还喜欢摄影呢。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回到北京后，程璧加入国学社和吉他社，慢慢地打磨出第一张专辑《晴日共剪窗》。

业内人士说，程璧的音乐并不成熟，曲调单调，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程璧从不否认这点，所以，她牢牢抓住与诗歌的关联，同时，与更成熟的音乐人莫西子诗合作，试图在《我想和你虚度时光》里有所突破。

程璧觉得，自己和那些本科就在北大的“土著”很不一样：“一开始，我特别不理解邵夷贝的《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明明私下很喜欢文艺的东西，为什么要这样挖苦和贬低自己呢？后来才慢慢知道，这就是‘土著’和我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就是特别喜欢自嘲，但骨子里依然坚持自己的东西。但我何必绕这个圈呢？我就喜欢那些美好的东西，那我就表达出来吧。”

和前辈相比，程璧这一代独立音乐人更知道如何找到受众，也更会用互联网“营销”自己。他们身上有前辈的独立和个性，也懂得恰如其分地在公众前保持始终如一的形象。

程璧有自己长期合作的摄影师，和采访现场的拍照相比，她更愿意提供已有的照片。那些照片里的文艺和美好都是她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