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哟,请你慢些走,停下飞奔的脚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灵魂,等一等你的道德,等一等你的良知!不要让列车脱轨,不要让桥梁坍塌……慢点走,让每一位公民都顺利平安地抵达终点,每一个生命都有自由和尊严,每一位公民都不被‘时代’抛下!” ——“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后,作为当今国内最活跃的时评人之一的童大焕于24日凌晨在微博上写下上述话。这条微博在接下来一天多的时间内即被转载超过28万次、评论达3万余条,北京时间25日登上《纽约时报》头条,并继续得以广泛传播。
“7•23事故”正是这个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的一个缩影。“我们正在为追求过快的发展速度付出代价”,这代价足够大、令人触目惊心,童大焕说:“发展是为了让人们生活得更好,让身体和心灵更有归依,而不是让山川大地烽烟四起满目疮痍。”
也许真该搞清楚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快,难道会是目的么?就像一个人踢球,他踢着踢着就把球给丢了——尽管他的百米速度甚至都超过了博尔特,他就是能以100 米用时仅8秒的速度把自己送进网窝,也不能顶个球。
“即便同样追求物质,也可以不走传统的处处与人相争的路,我恰恰退半步看着你们争,然后从那个缝隙中穿过去。我可以把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思考这个时代的发展潮流上去,这是最大的借力。也是最大的‘用’。”
对话童大焕:
《新周刊》:现在整个中国社会好像过于急功近利,关注有用的事情太多,无用的太少。你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是什么?
童大焕:曾经的计划经济时代导致我们整个经济或说物质财富的崩溃,此后一方面为了人们的生活往前走一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重建权力的合法性,便通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么一个指导思想来试图引导重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它的出发点就是物质。就容易演化成——一切以物质为中心,这导致了一种急功近利。首先体现在整个国家机器这么做,对外表现为:我要以经济增长来重塑这个民族的自信;对内就是:用经济增长来重建政治的合法性。这样,整个“机器”就疯狂走在追求物质的道路上,精神层面甚至道德方面的很多东西都被抛在后面。
《新周刊》:中国已经到了需要着重强调“慢下来”的阶段吗?慢对于社会发展“有用”吗?
童大焕:这种“慢下来”是相对的。政府追逐经济的脚步应该慢下来,政府绝对不能成为一个大公司,不然那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政府的脚步慢下来,民众自由发展的脚步自然会跟上去,不需要政府来操心。现在谈慢,不是无用,恰是有用。
所谓的“无用”或“有用”,只是用我们既有的模式和价值观来衡量的。从这个标准看,有些东西可能是没用的,但很多突破现有规则和秩序进行的创造性劳动,表面看去“无用”,实际却对未来发展有“大用”。比如说乔布斯研究开发iPhone,如果在中国,周边人都会认为他是个疯子,最后结果表明,它有大用。比如在没用互联网之前,有人研究互联网,一般人看来这是天方夜谭,但正是这些在当时看似无用的东西,后来对社会的发展起到了质的促进作用。
无用是生活哲学,不是无作为。有两种无用:一种是什么追求都没有,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另一种是离开主流价值观,去追求自我。说他无用,实则他在思考、在不断追寻。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有用或无用,区别就是那段时间有没有被用起来——用到一些思考、一些创造性的工作,哪怕是为了创造财富。如果你什么事情也不干,会有价值吗?肯定是没有的。
我们首先应该确立这样一种价值观——我是为自己活的。人就是一个时间单元,不能老活在别人的评价中,由别人设定的轨道去生活;第二,那条既有的轨道只是人类发展中的一种可能性,但人类的发展有多种可能,你不走那条轨道,还会有一千一万条轨道可走。
《新周刊》:但现在情况是,一方面一部分人钟鸣鼎食生活极其奢华;另一方面一部分人却仍然极度艰辛,若是不加大力气使劲干的话可能生活都无以为继,如果讲“慢”——这对他们而言会不会觉得完全是个笑话,至少是空话?
童大焕:没错。政府脚步太快了,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结果反过来压迫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不管是从环境的污染,还是政府主导的经济导致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也是政府主导经济的一个必然规律。那么老百姓就被迫在这条路上追逐。归根结底还是要止住政府的脚步,让它停下来,至少慢下来,让它回到提供社会保障、维持社会基本秩序的这些功能上来。有些政府官员觉得中国已经是一个完全市场经济国家,在一些比较清醒的经济学家眼里,这是一个笑话。
《新周刊》:怎么看待“成功学”?成功学是求最大的“有用”。
童大焕:这不光是今天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成王败寇,使得人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它的出发点有可能是高尚的,也可能不——只要是为实现目的便可不择手段。“手段的正义”没有放在一个主要位置上,这是中国人的成功观出了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更背后则是中国人逻辑思维能力缺陷的问题,不懂进一步去想更深的原因。
《新周刊》:在你看来,对每一个普通个体而言,如何在有用的社会里做好无用的事?
童大焕:古代有一句话,是中国古代先哲的智慧:“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缝隙化生存”。任何一个社会总是有缝隙的,这个缝隙不是说钻法律的空子,而是说我可以不在“主流”的道路上走。稍微悠闲一点旁观下周边世界,不去沿着别人设计的路一直往前奔。我有我更自在的生活,物质可以少点,精神可以多些。即便同样追求物质,也可以不处处与人相争,恰恰退半步看着你们争,从那个缝隙中穿过去。我可以把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思考这个时代的发展潮流上去,这是最大的借力,也是最大的“用”。
成功学里常会讲“借别人的力气”,这似乎是最“有用”的。其实能借的最大力量是时势。时势便是世界发展的潮流。而潮流的力量是最大的,任何个人、组织,哪怕貌似非常强大的政府或党派,都没有力量去左右这种时势——最多是让这个时势绕了一个弯而已。如果能借到时势的力,那就是最大的力。我们肯定不能是什么都往前冲,有时候应该往后退半步,然后看得更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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