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会分为很多种,并不是‘出社会’才是对世界有接触。我一直在接触属于我的世界,我知道我需要什么。”
90后韩乾在2013年3月出了一本书,不写青春、不写校园,不写穿越、武侠、奇幻,只写了66篇哲学笔记,在395页的容量中讨论了现代性、自由主义、自由意志、乌托邦、中东问题、政党与学生运动变迁等深刻问题。
短短的作者简介里,末尾一句这么写:“于清华园、荷塘岸、荷清苑度过完整的少年时光,自中学起,就酷爱西方哲学、思想史,嗜书成癖,常逃课,独自读书、思玄、写作。”
韩乾的父亲韩军曾是清华附中的语文老师,一家人住在清华大学家属区。2007年,17岁的高三生韩乾在家里找到了一本上世纪90年代初的《现代西方哲学》,翻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知道自己对哲学感兴趣,但在高中生韩乾的意识中,文科并不需要系统的学习。所以他选择坐在理科班,埋头看哲学书。在豆瓣日记里,他回忆过矛盾的高三时光:“一开始,我把买的书藏在包里带回家,但每次拿出来偷偷读,就感到自己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干脆把书存放在学校。班里后墙边摆着一排杂物柜,我有幸占得一个。有一天,柜门被同学无意冲撞了一下,成了一片扭曲的铁皮。我虽身处重点高中的理科实验班,成绩却稳居倒数几名;每次回头看到那片扭曲的铁皮,就会想起自己尴尬的处境。”
十七岁的韩乾并不知道这样看下去,在这个以实用为最高标准的时代,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将来。甚至到了六年后、出书的前一年,他依然不知道。“‘看这种书有用么?’‘写这种东西有意义么?’‘你将来能干什么?’我必须承认自己从未想清楚这些,以至于只能没好气地回答说:不知道;大概有;卖文。当然,看起来是没好气,其实是没底气。” 但他并没有把太多时间用在迷惘上,他的大把时间都在买书、看书,写读哲学的哲学笔记。“从看第一本书我就开始写笔记。”
高考前,韩乾看了几本计算机网络安全相关杂志,对计算机产生了兴趣,就报考了北京工业大学学计算机网络安全。刚上大一他就发现,高三那看过几本杂志所产生的热情,马上湮灭在枯燥的理论知识课里,他还是着魔般地回到了他的哲学世界。在升至大二后,一家人做了共同的决定:退学,回去复读、再次高考。第二次高考后,韩乾带着对哲学的热爱离开北京,去到另外一个古都南京,成为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的一名学生。开学时,系里有三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二十来个人。而以哲学为第一志愿的,只有韩乾一个。“现在留下来的人也有可能是喜欢上了哲学专业。但我对他们也不太了解。关于未来和就业问题,我跟他们也没有讨论。”
今年是韩乾在哲学系的第四年,面对的将来是考研、读博。对读完博士之后的更远未来,他并不是很确定。“常年在学校里待着的人,可能对于出社会并不是很适应。我觉得世界会分为很多种,并不是‘出社会’才是对世界有接触。我一直在接触属于我的世界,我知道我需要什么。”而在西方,哲学并没有被限定在一个无用的框中:“哲学并不限定在某个学科里,从教育的一开始,哲学思辨就会成为学生的一种能力被培养。”
韩乾热爱思辨,但是不擅长即时聊天和辩论。若是有陌生人讨论某一话题,就算有观点,他也不说。在QQ群里聊天,等他敲好了自己的观点,群里的人已经换了个话题。习惯了做哲学笔记,他需要清晰的、有论点支撑的、不拖泥带水的表达。口头交流的缺失并没有让他觉得孤独,在写哲学笔记时,他需要寻找大量的资料,阅读大量哲学论文。他觉得自己是在与论文的作者交流——用一种并不即时,却严谨精良的方式。同样,他对口语化的演讲不感兴趣。上高中时,家住清华校园的他从来没去清华北大旁听过。“有新观点、能够带来新东西的教授,在他们的演讲中涉及到的内容,一定会有特定的论文。”成长于网络时代的韩乾,现在越来越不愿意等待论文结集成书,他总是迫不及待在网上搜索新论文新成果。更想在第一时间看到新成果。他写哲学笔记的资料来自谷歌,以及学术数据库。写一篇文章,就会存下十几个相关资料文件。
从高三看到第一本哲学书,到现在决定考研读博,韩乾都处于没有导师的状态。或者说,网络就是他的导师。“8岁时我就开始上网。在看书时遇到的问题,我都会通过网络搜寻资料。很多书目也是通过网络找到。”
韩乾的学术主阵地在个人博客,哲学笔记均首发于此。博客上有一些朋友链接,有些是豆瓣友邻,有些是通过网络认识的朋友。现实中,韩乾朋友不多:“并不是相处过、互相认识就有必要交流和联系。朋友是有共同话题,能聊得起来的人。”哲学之外,韩乾的娱乐爱好就属看侦探和科幻小说,“侦探和科幻小说都有一种逻辑在里面,侦探小说的逻辑是抽丝剥茧般地回溯案件以及犯罪动机,科幻小说则是作者基于现有逻辑,建立起的各种未来,有一种智力上的挑战。”但他不会用哲学分析大众文化:“小说与电影,并不会让我觉得有多深刻。个人觉得它并不值得深入思考。”
虽然喜欢写哲学笔记,韩乾却并不太喜欢写个人状态。在仅有一篇的豆瓣日记中,他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除了笃信自己所服膺的观念是相对更加接近真理、具备更高价值的,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手段能回应自己所遭受的失败,比如学业上的失败、家庭关系中的失败、人际交往上的失败。”
在近四百页的厚度中,这位深陷哲学的年轻人为集结在书中的七年时光写了自序。不同于日记中的自我怀疑,他的观点非常清晰:对中国最不了解的人恰恰是我们自己。“正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一无所感。我们绝不应该认为自己了解这个所知最多的国家。我们应该将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只有通过比较,或许才能够体认到当下的具体问题。”这也是正是书名《声西击东》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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