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宋四家“苏黄米蔡”米芾的洁癖,可谓奇痴怪癖我执我见。作为北宋知名的怪咖艺术家,米芾的奇诡言谈、奇径举止不止于此。《宋史》说他“所为谲异,时有可传笑者”,世人称之为“米癫”。《侯鲭录》记,苏轼在维扬,有一次召客聚饮,米芾也在场。喝到半酣他忽然问苏轼:“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子瞻。”群众都说我是疯子,你怎么看?苏先生答:“我就是群众。”
神经兮兮的米芾确实是个有趣的艺术家,其奇径异行令人捧腹,生平奇事无数。此人不但是书画家,也是服装设计师,《何氏语林》记:“元祐间,米元章居京师,被服怪异,戴高檐帽。”他最著名的作品是帽子,其特色就是高得不像话,高到坐轿子时为顶盖所碍,身体必须窝着。老米当了几天老虾米后觉得很难受,干脆把轿子顶棚拆了改成了敞篷车,“露帽而坐”。这个画面是很有趣的:轿子是方形的,上面露出高帽子,就是“凸”字,越看越像安全套。米芾戴着高帽子坐里面乐——戴高乐。群众说杜蕾斯有钱啊,找法国总统代言。
米芾还喜欢把玩异石,搜集怪石时,遇见极品便下跪拜祭。《怀麓堂集》载:“南州怪石不为奇,士有好奇心欲醉。平生两膝不着地,石业受之无愧色。”“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见到大石头喊大哥,后世将大砖头称为“大哥大”,大约受此启发。
除了石头,米芾更爱字画。《宋史》说他“遇古器物书画则极力求取,必得乃已”——只要看上的字画就没跑,是北宋有名的文化抢劫犯。他的手段是一骗二抢。《韵语阳秋》说他的骗:“从人借古本自临拓,临竟,并与临本真本还其家,令自择其一,而其家不能辨也。以此得人古书画甚多。”米芾书画奇绝,造假功夫更是了得,借来的画能够临摹到毫厘不差,就连“纸素破污,皆能为之”。产出的赝品乱真,一个是猕猴,一个是六耳猕猴。世人分不清真假。
至于抢,这个流氓活生生抢出一个成语。故事记载于《尧山堂外纪》:“元章在维扬,尝谒蔡攸于舟中,攸出右军《王略帖》示之,元章惊叹,求以他画易之,攸有难色,元章曰:‘公若不见从,某不复生,即投此江死矣。’”他看上的字帖,不给便以死相逼,这就是成语“巧取豪夺”的由来。同行拿他没办法,他是不管不顾的,甚至连皇上都抢。《春渚纪闻》载,某日宋徽宗叫他进宫写字,米芾越看徽宗的砚台越喜欢,写完后,即捧砚跪请:“此砚经臣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取进止。”皇上比蔡攸敞亮多了,丢块砚台相当于丢块肥皂。“上大笑,因以赐之。”
出来混是要还的。因为还得过于搞笑,《清波杂志》、《古今笑史》都记录了这次米芾被报应的轶事:“周仁熟与米芾交契。一日,芾言得一砚,非世间物。”周同志很坏很坏的,刺激他,说你收藏的玩意假货太多,米芾被激,拿出砚台给周仁熟看。周同志知道米芾有洁癖,问:“砚台发墨怎么样?”米芾命人取水,周说何必何必,“啪叽”对着砚台吐了口唾沫!米芾当场崩溃,不要了!“周遂取归。”此后,周仁熟想要东西就去米家转悠,如果不是房产证过户麻烦,肯定对着米宅吐唾沫。
米芾晚年学禅,还有了些神通。《何氏语林》、《尧山堂外纪》说米芾的死也很另类:因为“疡生于首”,也就是脑袋上长了个脓包,他推断自己是要死了。死前一个月,米芾就安排后事,先跟亲友群发告别短信,又说死那段时间阎王大阅兵不让快递,提前把所藏字画烧了发过去——“作亲友别书,尽焚其所好书画奇物。”接下来“预置一棺,坐卧饮食其中”。鉴于棺材太像浴缸,家人建议放点水进去,没准能像阿基米德一样悟出体积换算法则。他没同意,就这样坐在棺材里,活体再现名画《马拉之死》。到死那天,他把亲戚朋友全请来,念了一首《临化偈》:“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人欲识去来,去来事如许。天下老和尚,错入轮回路。”随即合掌而亡。一代奇人奇行的怪咖,就此西去。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