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以一部《占星术杀人魔法》在日本推理文坛确立“新本格派”地位的时候,已经33岁了,那是1980年。岛田庄司出道晚,可动作并不慢,30年来他陆续推出了80多部推理小说,御手洗洁和吉敷竹史两大侦探也成为了“岛田流”的代言人。
有人调侃“岛田流”:一间密室之内,有人死于非命,凶手人间蒸发,此为本格派;有人死于非命,凶手人间蒸发,并在尸体四周建密室一间,此谓“岛田流”为代表的新本格派。
不过,63岁的岛田庄司认为这正是他的专长——要设计密室,一定要美术方面在行才合适。
密室其实是美术品
岛田庄司在微暗的室内仍然戴着墨镜,吃饭都不摘下来。他似乎就在镜片之后观察着这个密室。“身为那么多诡异密室的建造者,当现实中看到奇特建筑时你是否有一探究竟的冲动?”“有,甚至有时给我灵感便当场草画几笔,或许日后作为某部分密室结构。”
有人说,岛田庄司如果不写推理小说,可能会是个摇滚歌手,不做歌手也会是个建筑师。毕业于商业设计系,曾做过插画师、出过摇滚唱片的岛田庄司,对美术和空间视觉以及节奏的确尤其敏感,这让他设计起各种匪夷所思的奇特密室时更加信手拈来。《斜屋犯罪》中的流冰馆、《北方夕鹤2/3 杀人事件》中的三矢公寓、《龙卧亭事件》中的龙卧亭、《黑暗坡食人树》中的巨人之家、《水晶金字塔》中的“胡夫金字塔”……一个个庞杂华丽的二维空间诡计,往往酝酿在这些另类的三维密室内。甚至有人说,爱用手机看推理小说的人,遇上岛田庄司的“馆系列”一定会眩晕,因为没有地图的指引准会陷进空间漩涡里。“我非常迷恋这些迷宫式的馆式建筑,它们使人产生奇怪的幻想。在想诡计方面,如果美术方面比较在行可能更适合。像《黑暗坡食人树》,读起来复杂惊异,但也可以作为一个有声效感的美术品来理解。”岛田庄司得意地说。
当然,即便你是一个空间想象能力超强的人,能够画出完美的地下密室甚至金字塔,这都不足为奇。“推理小说不是死人游戏,而是给人带来震惊和惊喜的小说。关键还在于设计一个自始至终的宏大诡计,而且要在故事的前半部分把读者诱导入不可思议的事件当中,要开头便吃惊。为了这种整体架构,作家必须在脑子里先构思出光怪陆离又环环相扣的谜团,才开始动笔。当然最后更要层层解谜,有破解诡计的惊喜。”这种“当时我就震惊了”的效果,岛田庄司从成名作《占星术杀人魔法》起便开始实施——将6个不同星座的少女的肢体拼成“女神阿索德”;《御手洗洁的问候》中,出现了一具会奔跑的男尸;《眩晕》中,被切成两半的上女下男的连体尸获得永生……这个曾做过占星术师的推理大师,在疯狂的幻想中享受设谜解谜的感觉。
不过对于推理小说家来说,很多现实中的案件更加刺激。岛田庄司到现在都记得:30年前一个夜晚,正在酝酿处女作《异邦骑士》的他,看到电视正播放后来震惊日本的“三菱银行人质事件”,案犯梅川昭美手持猎枪,在银行挟持了30多名人质。“那一次,给了我疾速的灵感来延续笔下的情节。”到后来的1994年的《秋好英明事件》和1997年的《三浦和义事件》等小说,都取材于当时进行中的真实案件。“只不过,很多现实案子的进展,远没有小说中破案情节推演得合理。”
推理其实是诗歌
除了对岛田庄司设计的诡计、密室、奇幻甚至血腥充满兴趣外,读者们还迷恋着他笔下的两大名探:御手洗洁、吉敷竹史。
随着《占星术杀人魔法》诞生的,便是名字的日文发音和岛田庄司很像的“御手洗洁”。在日文中意为“厕所”的诙谐姓氏“御手洗”,让这位大侦探一诞生便像个彻头彻尾的怪人:他智商超人、样貌不详,精通占星和贝司,有着无法克制的演讲癖,崇拜福尔摩斯,热衷于模仿狗叫,喜欢跳土著舞蹈……面对再恐怖怪异的案件,他一出场便把气氛变成诙谐喜感。
这对于当年日本推理界普遍流行的“性格本分、勤奋敬业、每天周旋在案发现场,并定时吃拉面的中年大叔式警察”来说,御手洗洁显然是个异类。所以在御手洗洁诞生不久,岛田庄司又通过《寝台特急1/60秒障碍》、《Y之构造》、《灰之迷宫》等系列作品,重新创造了吉敷竹史系列。“开始出版社建议我,创造了一个穿着飘逸风衣,爱吃拉面,很有精神的中年警察形象。我差一点就妥协了,好在当时有个女编辑私下叮嘱,一定要写出一位年轻英俊的男警察来,千万不要让他吃拉面。所以我照此建议,将吉敷竹史写成一位高个子、英俊潇洒、双眼皮的美男。但从内心性格上,我又从菲利普?马洛、福尔摩斯身上学到了很多。”
在80多部作品里,御手洗洁和吉敷竹史平分秋色。很多人都好奇:他们谁更像岛田庄司本人多一些?“都不完全相同,但有时又像被他们附体。”岛田庄司随手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我们就是那三个角,边长3、4、5,直角位置是我,跟吉敷似乎更近距离是3,跟御手洗距离是4。他们两人则距离是5。”如果让他们两个过招呢?此前似乎极少出现过两人同时出场。“确实,只有过一两次电话讨论案件。将来或许可以写写他们两人见面一起喝咖啡的场面。”
岛田庄司把年轻时的自己视作“音乐家兼画家”,其实他还是个诗人。“20多岁的时候,一边酝酿小说,一边在大量写诗。这种经历对今后的小说创作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至今我仍旧在想,要写出优美的词句,与其写文章练笔,不如写诗歌要有效得多吧?《眩晕》开头的描述,就有种诗的感觉。其实诗歌和推理小说非常相似,都是追求一种神秘的、不可言说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朦胧感。”
读者的智商还是要留着
《新周刊》:绳索、棍子、读者的智商,如果可以让其中一样从世界上消失的话,作为最伟大的密室设计者之一,你会选哪样?
岛田庄司:棍子吧。读者的智商,还是要留着,不然作者和读者无法过招,就很没意思了。至于绳索,我想在密室里早晚会有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新周刊》:可有读者不理解,你设计如此庞杂的密室、层叠的诡计谜团之后,最终解谜的破案动机竟然简单得匪夷所思?
岛田庄司:是有评论质疑我花费如此精力去构建一个极其复杂的密室。如此注重诡计的宏大性和幻想性,但为什么不雇机器人把目标直接干掉?我想,建密室设诡计解谜的过程才是最重要和刺激的。
《新周刊》:听说你有一部作品写的很“阿凡达”,这跟移居美国有关吗?中国之行给你哪些灵感?
岛田庄司:那是指《螺丝人》,那确实是去了好莱坞之后才有的灵感。也是科幻题材,但跟《阿凡达》内容上没有关系,或许跟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布拉德?伯雷有关系。但我想如果看了那部电影可能会给我一些新的元素。还有一部《摩天楼的怪人》,曼哈顿的建筑历史给了我故事的背景。至于中国,我目前对四川变脸非常感兴趣,那简直是推理小说里极巧妙的诡计。当然,丝绸之路也一直让我有创作的欲望。
《新周刊》:很多推理小说家的作品都被搬上银幕,可你却曾拒绝将御手洗洁奉献出来。是想让他“容貌永远不详”那样保持神秘感吗?有没有理想中的角色?
岛田庄司:确实拒绝过。主要因为当时日本的电影制作力量非常弱,而且御手洗洁性格非常古怪,可能会被日本人误会。现在我不排斥影视合作,吉敷竹史系列在日本被改编过电视剧。至于御手洗洁,我心目中理想的角色一直是金城武,但他把我给拒绝了,大概是怕系列作品会把自己的角色限制。现在我的书在中国逐渐出版受到欢迎,我想他的想法会逐渐改变的。
(采访/张凌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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