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有八大一线美术学院,每年向社会输送上万名准艺术家。这里聚焦东南西北“四美”(国美、广美、川美、央美)的主角——准备开始艺术人生的艺术毕业生。
2017年夏天,东南西北四所美术学院——国美、广美、川美、央美,共有7373名毕业生同期毕业,同期展出作品,同期进入社会。谁是他们的伯乐?谁是他们的知音?谁又是他们的金主?
第一讲:国美的仪式感——“毕业季是力量的凝聚和推送”。
2017年6月的毕业季,中国美术学院1792名本科生、447名研究生、300名高职学院毕业生在南山校区与象山校区的美术馆、陈列馆、体育馆和其他公共空间展出毕业创作,学校从中遴选出优秀作品再进行展示。毕业创作和毕业展是国美毕业生的人生阶段性总结和集中亮相,吸引了数以万计的观众。
为了激励学生,国美设置了多种奖励措施。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杨振宇说:“优秀作品有不同层次,能得学校优秀作品奖的,我们学院40个本科生里只有六七个,30个研究生里只有五六个。但我们还有更多其他的奖学金,比如民生奖学金,获奖比例可以达到三分之一。”
选拔优秀只是一种激励方式,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交流和研讨。杨振宇说:“我们理论类的学生去看毕业展的时候,创作者经常就在作品边上,这个时候对话和交流都会发生。有些外面来学校看展的朋友也说,在毕业展上交到了很多年轻艺术家朋友。”
毕业展就是为了让学生尽情展现自我,是艺术与社会的结合点。既不排斥公众,也不回避市场。而毕业季则是为了力量的传递,一系列充满仪式感的活动,唤起了学生对学院的再一次认同。“从毕业作品的展示到最后的仪式感,现在学校很珍惜这个机会,给学生最好的一堂课。”
杨振宇说:“毕业是一个很微妙的阶段,无论将来出国、上班,还是在外面漂,都是人生转折点。人生还没有完全成熟,看上去很美,其实很艰难。所以作为老师要特别关注这一块,有责任把更好的能量传递给他们。毕业季是力量的凝聚和推送,让他们正视即将到来的孤独无依的状态,又通过仪式感传递学院的传统,让他们更坚强、更明亮。”
为什么一定要有毕业季?他补充道:“如果没有毕业季,就像没过年,很乏力的感觉,没有完成一种过渡。”
第二讲:广美的潮流感——“毕业展只是一个中间点”。
2017年,广州美术学院共有1390名本科生、250名研究生毕业。所有毕业作品都要在校本部和大学城的美术馆展出,数量实在太多,雕塑馆和影像馆只好另找空间来做。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胡斌说:“虽然比较拥挤,但我们把所有学生的创作都容纳进去了,展的时间长,看的人也多,广美毕业展几乎成为华南地区的一个节日了。”
热闹的毕业展,是艺术学习的总结陈词,也是艺术生涯的起跑线。为毕业生提供的,除了展出的机会,还有出售作品的机会,甚至工作机会。
作为教授,胡斌希望毕业展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但是作为策展人,他不倾向于直接从毕业展上选艺术家。“总体上,很多毕业作品还是对老式学院教学的反映,无非是添加点新生活信息。还有一种是对当代艺术潮流的反映,貌似创新,但也是滞后的。好的艺术家能给我们与既有艺术认知不一样的东西。”
但他仍然看好毕业展多元而有活力的一面。“大部分作品没有特别跟随导师,也没有一边倒地呈现出对某种潮流的追随。越来越多学生青睐综合材料和综合知识体系的呈现,这就区别于以前比较符号化的做法。这几年这一类作品不受认可了,艺术圈在变,学生也在变。”
胡斌认为,艺术市场的好坏,对毕业生的影响并不大。“大家对毕业生,心理上就觉得他是比较便宜的,来毕业展买画是一种捡漏的心态,实际上未必这些作品就便宜。收藏要看艺术家的成长脉络,只是在毕业季采购一两样东西,属于大海捞针,太不可想象了。”他说以往的经验是,“某个学生能出来,要么是他已经进入艺术系统了,只是刚好毕业了而已;要么是还有较长时间的积累,而且之后还在持续推动,毕业展只是中间一个节点”。
每年毕业展,广美美术馆都会收藏作品,但是是从美术馆发展的角度来收藏,而不是按照学校的评分系统来。“有些作品挺好,但我们以前收过,就不收了。每年收藏的作品都要反映当时学生跟时代契合的状态,要有代表性。”
谈到毕业生的去向,胡斌说:“这个要看专业。国、油、版、雕、实验艺术,正常上班的比例低。学设计的正常上班的就多了。”
第三讲:川美的开放性——既是艺术的吸引,也是商机的吸引。
四川美术学院2017年毕业展“开放的六月”,把虎溪校区变成了旅游景区。除了人山人海的罗中立美术馆主展场,还有散布在校区各个院系的分场,将观众引向了这个学校的纵深处。1780名本科生、200名研究生,交出了超过4000件作品的毕业答卷。毕业展既是艺术的吸引,也是商机的吸引。
在一片热闹当中,孟德新是略微游离的一个。她没有在毕业展上留二维码,因为毕业作品已经被预定了。
孟德新在川美国画系读本科,毕业后在学校驻留一年,之后考上本系研究生,今年正式毕业。她和同期毕业的16个研究生同学的作品在虎溪公社一楼展出,她的毕业创作是一幅表现佛教故事的11米工笔长卷,加上一本记录创作过程中所思所想的文献集。这幅长卷是从三年前开始创作的,最终会成为一幅工笔重彩,但由于铺得太大了,还没有完成。
川美国画系在本科阶段是不分专业的,“书法、人物、山水、工笔、写意,什么都要学,好事就是我什么都尝试了,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不好的就是不够精,读研最大的感觉就是从泛泛的学习到精细的学习”。
读研期间,孟德新选定了白描这种创作方式。她是付仲超的研究生、郝量的同门,后者目前是国内炙手可热的年轻艺术家。大家都画白描,因此常会被拿来比较。“白描和白描本来就很像,用彩色绢本十有八九也很像。但你仔细看,或者知道我是怎么画的,就知道不像。”
谈到前途,孟德新说:“我觉得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有时家里人会说,我们新新是艺术家了,但我只觉得我是个艺术工作者,离艺术家还很远。”
7月离校后,她将去北京继续画完长卷。“我还是在学习和扎根阶段,如果有人欣赏我,让我能维持生活,我想继续延续这种状态三四年。我不急于成名,不急于打开市场。眼下对我来说,市场并没有那么吸引我。”
话虽如此,北京仍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场,新生活也像长卷一样徐徐展开了。
第四讲:央美的狠劲儿——“我不能让根正苗红把自己限制住”。
2017年6月,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生作品展展出了本科八个学院858名毕业生的2000多件作品,以及356名硕、博研究生的约1200件作品。对很多毕业生来说,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亮相。
跟一般展览比起来,毕业展的参展作品在数量上要多得多,场面拥挤。与其说是展览,不如说更像博览会。学生们在作品旁贴上二维码,扫一扫就能加微信进一步联络。来看展的观众多,询价的也多——很多人把毕业展当成了淘作品的机会。
王晨旭是央美2017届油画系研究生,她明显感觉到,研究生毕业展联系自己的人比本科毕业展时多了。这次她有两大一小三件作品参展,有人来询价,她报了一个不算低的价格。“我这个系列刚刚开始创作,目标没在于卖。”询价的人说要跟老总商量一下就没有下文了。
王晨旭还记得三年前自己本科毕业展是在地下展厅做的,那时人气并不旺。“有了毕业季,来看展的人明显变多了。这个平台是很好的,只要你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肯定能在这展一次。”
她形容布展的过程像打仗一样,“我们油画系算是安静平和的,楼上雕塑系和实验艺术系的位置划分就比较难了”。开始布展那天,学生们早早进入场馆,挑中一个位置把作品放在那儿,之后院系老师会来调整一次,院领导再来调整一次。
学生大致分两种,一种听话,作品酷似老师的;另一种回避,极力跟老师的不一样。王晨旭属于后者,但这并不是说她不听话。在央美的毕业生中,她属于“根正苗红”的那种,从附中升到油画系第一工作室,研二在苏黎世驻留六个半月,毕业创作获得优秀作品奖,被学校美术馆收藏。她说:“本科时我没有太多想法,也会渴望老师给建议。学生像老师,只是在跟导师的互动中形成的状态,迟早会摆脱。我不能让根正苗红把自己限制住。”
王晨旭的榜样是向京,“我觉得很难有女艺术家能达到那样的状态,她做事有一种狠劲儿,很迷人”。
读书期间,王晨旭属于不太活跃的学生,只参加过几个小型群展。谈到未来,她说打算先跟朋友一起创业,做美术教育。“我们能学到这个程度,利与弊都看得很清楚。我想把我的理解,用更适应时代的方式传递给当代人。”至于创作,她说:“画画就是我一辈子的事,就算我做别的事,也不可能不画画了。”
第五讲:毕业展已结束,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2017年毕业季的最大特征,是作品边的二维码。经由这张小小的纸片,毕业生们展开了他们人生的第一场正式社会交往。虽然大多数人并没有卖掉作品,但四所美院7373名毕业生和他们的作品集体登场,还是足以让毕业展成为时代关注的焦点。
走到这个夏天,2017届毕业生的学业和毕业创作已经完成了,但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迷惘,还同时面对着机遇与不确定性。无论如何,能读完这四大美院的学生,造型基本已经不是问题。不管将来是不是搞艺术,艺术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底色。
在毕业展上,基本很难看到完全创新的东西。这些年流行综合材料装置,毕业展上这类作品也特别多。不过因为还是学生,所以学习和追随并不是太大问题。可是离开学校后就不同了,要走好艺术这条路,你就必须找到自己的语言,并且保持。
展览或签约并不是2017届毕业生关注的热点。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有进修的想法,去国外,去读与艺术无关的专业。虽然也有人选择漂泊的生活,但绝大多数人选择一边脚踏实地地谋生,一边做艺术。
一线城市依然是他们选择未来生活的一个重要的考量。离开学校后,大多数还是会选择北京或上海,如王晨旭所言:“大城市给你的体验和其他城市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你的高度。”
虽然有人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好,无法适应按部就班的生活才选择当自由艺术家的,但实际上,任何领域的成功者,包括艺术家,都是极度自律与勤奋的。
毕业展已结束,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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