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信上看到一篇分享中国大妈聚会的各种造型、跳广场舞的动图的公号文章,随手转发给我妈,并说:“感觉跟妈妈是一伙的。”我妈的抗议马上杀了过来:“我不属于这一类!我不是跳广场舞的妈。”对于广场舞,我妈的反应像个年轻人,她觉得在路边跳舞碍眼、煞风景,还影响别人。我的看法则像个大妈:跳广场舞没什么呀,不花钱,还可以锻炼身体。去健身房难道就高雅了?不都是一种运动吗?吃意面的没必要瞧不起吃拉面的,不都是吃面吗?
我将这个观点发到网上,有网友批评道:“亏你还住在日本多年,跳广场舞这么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你竟然还能表示赞成,真做得出。广场舞扰民你知道吗!坚决支持取缔。”我当然没有回复那些留言,因为我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日本大妈也跳广场舞,孤独死的日本老人会减少吧?
《朝日新闻》2018年9月的一篇报道说,推算每年大约有2.7万日本人孤独死。如何定义“孤独死”?“在自己的住宅死亡,且超过两天以上才被发现”就属于孤独死。根据日本内阁府2018年版《高龄社会白皮书》提供的数据,日本65岁以上人口有3515万人,占总人口的27.7%,且一人独住或只有夫妻二人的家庭,合计超过半数。这意味着孤独死对每一个日本人来说都近在咫尺:独自寡居的老人,孩子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不外出,不社交,也不参加居住地的社区活动,为省钱甚至不订阅报纸……这一类人,都属于未来的“孤独死后备军”。
“孤独死”这个词最早出现于上世纪80年代,被媒体频繁使用是90年代之后。而今,孤独死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都市化发展,传统的大家族被瓦解,小型的“核家族”成为现代社会最常见的家庭模式—— 这种现象不仅仅限于日本,中国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这意味着未来人类将无法避免孤独死。
日本厚生省在进行人口动态统计时发现:最繁华、人口最密集的东京,孤独死人口却占全日本的三分之一,原因是“关系的贫困”。也就是说,大都市稀薄的人际关系是造成孤独死的主因。今年年初,NHK公布了每隔5年实施一次的“日本人的意识”调查的结果。在“日本人的婚姻观”一栏,68%的年轻人认为“人的一生未必一定要结婚”,60%的年轻人表示“即使结婚,也未必一定要生孩子”。这意味着日本有近七成年轻人对结婚不积极,六成年轻人对生孩子没兴趣。因为结婚会不自由,而生孩子无疑是一件麻烦事。这一类怕失去自由、怕麻烦的年轻人,很容易演变为“Solo男”或“Solo女”。
Solo,源于意大利语,本为音乐术语,指“独唱、独奏、独演”。例如以“一个人”为单位进行演唱活动的歌手,就叫Solo歌手。显而易见,Solo男和Solo女指不愿意结婚的独身主义者。日本广告与传播集团博报堂2014年设立“Solo活动系男子研究项目”,着手对Solo男开展调查研究。2016年,博报堂追加了Solo女研究项目,因为他们发现,Solo女与Solo男的特征相似,是一个巨大的潜在群体。负责这个研究项目的独身研究家荒川和久两年前将研究结果汇集成一本书—— 《超Solo社会:“独身大国·日本”的冲击》。
在这本书里,荒川和久根据他的研究数据,推测到2035年日本总人口中将有一半人以上独身,再加上未婚化、非婚化、离婚率上升以及丧偶,日本将进入独身大国的Solo社会。换言之,与高龄少子化相比,Solo男女的大面积社会化,才是日本迫切需要面对的课题。
Solo男女的大面积社会化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未来他们老后将出现大面积孤独死—— 这样说有些可怕,但这是有调查数据支持的一个事实。如何缓解未来可能面临的大面积孤独死?办法有很多,在我看来,其中最不花钱、最容易做到的,就是中国大妈的广场舞。不要以为广场舞只是一种健身运动,其实它还是极佳的交友方式。那么多人云集到公园的广场一起跳舞—— 没有比这更能消除个体孤独的有效办法了。所以,如果能有效解决广场舞的噪音问题,我真心希望这样的舞蹈社交方式能在日本得到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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