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方家胡同的“猜火车”酒吧内,第二届北京新青年影像年度展获奖影片于9月19日评出,我们五位评委与十多位年轻导演进行了对话。
年展原设最佳剧情片、最佳纪录片两个奖项。因参评影片的水准和数量超过近十年任何一次独立电影节,增加了技术奖和人道主义奖。郑阔的反映北京草场地艺术区维权事件的纪录片《暖冬》是最无争议的一部最佳影片,后半部尤其精彩,反映了中国城市精英在社会转型中有关民主、维权和经济利益上矛盾的内心状态和局限性。近十年几乎没有一部片子能像《暖冬》这样展示城市精英内心的复杂性和精神缺点。
其余的获奖片则争议颇大。另一部最佳影片是有关小城市青年犯罪的《罗汉》。我和狗子比较主张鼓励城市青春题材,这也是青春类型片中影像风格具有新意的一部。冯秋子觉得片子在道德伦理上鼓励了犯罪,吕乐担心片子出名后,作为真实纪录的影像会成为法院追究的证据。
增设人道主义奖是因为《饥饿的村子》。但吕乐提出了独立电影的题材媚俗和思想性缺乏的问题,即黑帮、妓女、同性恋和弱势群体成为独立影像的时髦,很多独立导演热衷于非主流题材,但却缺乏提出问题和思想判断的能力。他认为不能因为题材及画面真实的震撼就给奖。最后,记录海南客家人聚居区的纪录片《余光之下》获人道主义奖。这是一部杰出的社会人类学纪录片,它描写了民间遗存的建立在宗亲和巫神祭拜基础上的乡村自治制度,它在现代政治和商业体系的侵袭下正在消亡。在奖项定夺中,评委也认同“人道主义”应该是一个广义的概念,不仅指关注底层社会,也应包括对民间的多元文化生态的关怀和思考。
技术奖颁给图像风格和制作技术达到国际水准的动画片《刺痛我》,以及描写藏传佛教的《无镜》。但冯秋子觉得《无镜》只获技术奖有点委屈了,这部片子在拍摄和叙事的技术、思想性尤其是对藏传佛教的理解上,是同类片子中最出色的。但评委中一开始就对这片子有很大争议,有些评委认为它尽管整体上非常完美,但更像体制内的风格,独立影像节也不适合奖励完美,而是应鼓励有缺陷但有新意的片子。最后,评委一致同意给《无镜》增设评委会特别奖。
下午的评选会后,全体评委跟参赛的独立导演进行对话。会上讨论了近二十年中国独立影像运动的一些理论问题。比如有关纪录片的“真实性”,《暖冬》导演郑阔提出,纪录片的拍摄对象只要意识到镜头对着他,实际上他在受访时的回答也有“表演性”,有些人甚至比演员还会表演。一位拍摄民间剧团的导演对我的“城市性”标准提出质疑,他认为农村题材也是独立影像的一个重要部分。一个纪录自己与恋人生活的导演讨论了独立影像的“私人性”,他的片子类似一种自曝隐私的真实电影,甚至有他和女友做爱的镜头。《罗汉》一片涉及纪录片的法律底线,即犯罪事件该不该作为一种真实的现场记录,这个话题也引起了争议。
先锋小说作家宁肯注意到,导演们和评委们在讨论独立影像时,都无意识地使用“作者”或“读者”这样的词汇,这说明,“作者电影”的意识和“影像文本”的概念在独立影像运动中越来越普及。事实上,经过独立影像运动二十年,中国的独立纪录片、剧情片、动画片甚至体裁前卫的混合类型片,在艺术语言和思想性上已经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在对话会和颁奖晚宴上,很多导演都提到了一个词“抢救”。一个导演跟我说,反映中国社会变迁的影像也许十年内就会消失。他多年前就觉得要赶快“抢救”这些影像,因此很多纪录片显得粗糙,可能是因为先顾及“抢救”,而没有精力在影像语言上精工细作,并不是导演不愿意去做。
本届的参赛片让人欣喜地看到,一个成熟的独立影像的群体正在中国崛起,不仅在语言形式上达到了国际水准,在艺术观念上,有关社会和艺术的关系以及与中国社会的进步荣辱与共的思想认识,也已接近一个成熟的状态。独立影像领域事实上正在高举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卫艺术的接力棒,给人越来越多的惊喜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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