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面积不大,展览没有开幕仪式,也没有邀请嘉宾,因而显得冷清,主角戴光郁仍然热情地迎接前来捧场的友人,一遍遍地认真解释着每幅画作的创作理念。2015年6月7日,他的新作展“辋川梦忆”在798开幕。聊起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热闹的蜀地生活,他表达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远处,另一家机构的开幕活动正在进行,盛装的年轻人从画廊前匆匆而过,消失在狂欢的人群里。
“辋川梦忆”的作品是他从2014年开始创作的。“辋川”是王维的辋川,戴光郁用水墨重新诠释被中国文人画尽了的山水,并加入自己标志性的拼贴技法,从美好却破碎的桂林山水里传递出一种“昨日已逝”的留恋与惋惜。
“桂林山水”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戴光郁不否认。“上世纪90年代开始,我就关注生态环境。这次我想表现一种人文生态的破坏,桂林山水早已不是文人画中的桂林山水,所有人都熟悉的更能产生共鸣。”
交流和共鸣是他挂在嘴边的话题,他似乎在努力寻找一种重新进入公众视野的途径。和以往那些夸张的、残缺的拼贴作品相比,“辋川梦忆”很漂亮,甚至有些小清新,这是想重新“入世”的戴光郁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今天的艺术圈,尽管95后已抛头露面,但'85新潮时期走红的艺术家依然把握着艺术圈话语权。过去20年,这群曾玩在一起的人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有人成了艺术圈的F4,有人被市场抛弃,有人后劲不足不得不放弃,也有人看不惯艺术环境的光怪陆离主动选择边缘化。
“我算是隐居了10年。”戴光郁说,他选择了自我隔离。2003年,他和德国妻子雷震(玛格丽特)一起移居北京,远离了西南艺术圈的中心。当然,也不可避免地错过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黄金十年。
“叶永青、张晓刚,他们当时的作品在川美内部看来简直就是胡闹。”
成都时期的戴光郁是西南艺术圈的核心人物之一,是最被看好的年轻艺术家。那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每天都不闲着,什么都要我来组织”。
西南的当代艺术史,“红黄蓝画会”是绕不过去的组织。在当年资讯欠发达的成都,野生的“红黄蓝画会”和四川美术学院是西南当代艺术的两条并行线索,戴光郁是其中的核心成员。
“我是后来加入的,一进去就和李继祥、王发林他们一起成了核心。”戴光郁从小在校园里长大,父亲戴执礼师从钱穆,在四川大学历史系做教授。从小家里有很多画册,戴光郁很早就接触到西方的当代艺术。
四川人喜欢扎堆儿,“红黄蓝画会”并不是以当时流行的艺术小组形式出现,倒有点像美术协会,很多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讨论艺术,“有时候在茶馆聚会,聊着聊着发现旁边一桌是一伙儿诗人,有认识的,就很快凑成一桌了,越凑人就越多”。
尽管远在西南,但戴光郁已经感受到了艺术风向的转变。“《中国美术报》非常客观地推介了很多国外当代艺术思潮。”因为已经对国外当代艺术有所了解,戴光郁的思维转换很快,嗅觉敏感,“算是走在了一圈人的最前面”。
当时四川美院的写实传统依然强势,在野蛮生长的戴光郁看来岂止是保守,简直是抹杀创造力。“个别敏感的学院派也坐不住了,像叶永青、张晓刚,他们当时的作品在川美内部看来简直就是胡闹。”戴光郁说。
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许是对父亲传统教育方式的反叛,戴光郁飞蛾扑火似地拥抱了涌入的西方当代艺术。一开始他的创作倾向于当时流行的超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作品里包含着个人的困惑和反抗情绪。“不光是我,'85新潮时期的作品大多是模仿与借鉴,这倒没什么不好,艺术都是从模仿开始的。”
1991年,戴光郁与另两位“红黄蓝画会”的核心成员合办一场画展,他开始用宣纸、油画颜料、亚克力等综合材料创作,也尝试拼贴手法。“那次展出的作品,像《莫高窟系列》,反响很大。”
这也让戴光郁成了当时圈里的“有钱人”。一位加拿大藏家一口气买了他11件作品,尽管再三压价,戴光郁的作品还是以7000块——当时“红黄蓝画会”里的最高价成交。
他想拿回自己曾经在艺术圈的话语权,但是今非昔比。
或许因为远离政治中心,当时西南艺术家不关注政治和社会问题,他们更关心自己。“和今天90后年轻人的创作主题有些类似,虽然成因不同。”戴光郁说。
如果不是遇到了现在的太太雷震,戴光郁或许依然在成都前卫艺术圈呼风唤雨,享受着天府之国舒服且安稳的日子。但这位热衷中国传统文化的德国女艺术家把他引向北京,改变了他此后10年的人生状态。
“当时成都确实太热闹,已经影响到个人创作了。” 戴光郁2003年彻底离开成都,他走得干脆,到北京后几乎断绝了与西南艺术圈的联系。
刚到北京,戴光郁也参与活动,出席饭局,后来他觉得无趣,“依然没跳出在成都时的生活方式,索性就拒绝,拒绝得多了,就没人再找你了”。
年纪越大,父亲的言传身教就越在戴光郁身上发生作用。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文人秉性,对水墨有天然的亲近。在“新水墨”还没被重视的20年前,他已经用墨和宣纸做行为艺术,此后水墨一直是他创作的重要元素——无论是架上作品还是装置和行为艺术。2004年,他在妻子的故乡德国完成了行为作品《山水·墨水·冰水》,这一度让处于“隐居”状态的戴光郁重新引起关注。
“不仅要做艺术,我还要是个理论家,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戴光郁说,这10年,他读了很多书,从艺术史到中国传统文化,“越读越心虚”。
因为妻子的关系,他也得以深入了解欧洲的文艺,他认为尽管美国已是世界当代艺术的中心,但艺术的根基依然在欧洲。戴光郁还觉得,当下或许是中国当代艺术和文化的好时候,“你了解艺术史、文化史就会知道,每过一段时间,当欧洲文化走到瓶颈时,总会从东方文化中找到前进的动力”。
戴光郁说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希望做对艺术史有所贡献的人,而不是图一时的名气。历史不是偶然的,你需要遵从一些规律,必须这样做,或者必须那样做。”
“十年”是戴光郁给自己定的时限,十年过去了,他自觉已经有了足够积累,“可以拿出些有深度的东西”。然而,今天的艺术圈已经不同于“红黄蓝画会”时,很多事情他想介入却不一定有机会。
“参与,必须参与。”戴光郁谋划着复出,拿回曾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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