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蔡锷,小凤仙就不能名垂青楼史。
有一部关于小凤仙的电影《知音》,很小的时候跟我爹看过。我爹作为一名伪知识分子,看完感慨:“张瑜演的小凤仙真好。”我义正言辞地纠正:“演小凤仙的是个女的,不是章鱼。”
小凤仙生平不见于正史,按《孽海花》作者曾朴的说法,她是杭州满族旗营文案的汉族小妾生的。文案死后,小妾被大房赶出家门,后来贫困而死。于是小凤仙流落到曾朴家斜对门,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再后来,失足了,辗转进京,入驻八大胡同的吉云班,经过艰辛的努力成为行业翘楚。说艰辛努力是因为她本身条件一般,《民初史略》说“小凤仙相貌乏过中姿”。喻血轮在《绮情楼杂记》中则说“小凤仙本一平庸妓女,貌仅中姿,身躯修长,惟皮肤白皙,富有性感,结发成长辫,垂之脑后,盖完全一北地姑娘也”。按此描述,凤仙大约和凤姐在伯仲之间。能在一众佳丽中脱颖而出,其过人之处就是剑走偏锋,擅于另类、出位的形象包装:“平时喜御长袍,作男子装,扎裤腿,黑缎鞋。”此外还精于划分客户群体,很会相面:“性情甚是孤傲,所过人一筹的本领则粗通翰墨,喜缀歌词,俾生成一双慧眼,能辨别狎客才华。”不做鸡头,做猎头,也是有发展的。
上述做派不足以让小凤仙闻名于京城社交界,而让她能够名垂青楼史,当然归功于蔡锷将军的莅临指导。蔡将军被袁世凯骗到北京后,情绪很不稳定,极其苦闷。他先是被封为“始威将军”,主管交通工作。上街视察交通更恼火,因为车根本走不动,大栅栏一带全是红灯,于是进驻红灯区现场办公。身先士卒的将军和身先失足的妇女就此相遇了。剩下的情节跟电影差不多,但电影为强化戏剧性加工得过于用力,打造了一款让人羡慕不已的英雄美人的爱情传奇。
真实情况是:两人之间的交往确实存在,不过关系很单纯,就是买卖供求。蔡家后人回忆说:“蔡锷当时虽涉足八大胡同,但并不常去。”民国文人张冥飞在《新华春梦记》里的批注说得更残酷:“松坡自污使老袁不以为虑耳,非真有爱于小凤仙者也。”当然,感情这东西非外人所能道也,姑且认为两人有爱情吧,风尘侠义、英雄美人的情爱交融是人民群众需要并期待的。
不过美人爱英雄可以有,但美人救英雄这事真没有。电影是这样演的:袁世凯领着一群虾兵蟹将来抓蔡锷,生死关头,蔡锷从后窗跳出去了,小凤仙推开窗户目送蔡将军远去的背影,不料撑窗户的棍子掉了下去,砸中一个男人的脑袋,一对视,又一场惊涛骇浪的爱情……电影是三十年前看的,记得有点混乱。混乱也不过分,因为这段故事本身就是瞎编的。蔡锷到底是不是在她的帮助下逃脱的?《中华民国资料丛稿》中蔡锷的传记并没有提到。从蔡锷的老师梁启超的回忆文章来看,她没有什么作为。
另据哈汉章的回忆:11月10日是哈汉章祖母八十寿辰,蔡锷应邀出席。当夜,蔡锷与人通宵打牌,使得监视的密探疲倦至极。清晨7时,蔡锷由哈家出来直奔新华门总统办事处,趁人不备,溜出大门,从此不见踪影。《蔡松坡先生事略》中说“:一日晚间,正当游客满座、狂歌畅饮之际,公(蔡锷)即赴崇文门车站,乘火车赴天津,当时无一人知者。”陶菊隐写的《蒋百里先生传》则彻底删除了小凤仙的戏份:“他(蔡锷)秘密离开北京的那天,梁任公派老当差曹福代他购了一张三等票,直待他化装上了车,才把车票交给他。”虽然没有女性,过程却也传奇。“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
将军就这样走了。与蔡锷相遇,是小凤仙人生辉煌的顶点,一失足成千古风流后,她便销声匿迹了。据说1951年梅兰芳在沈阳见过她一面,但这次见面没有官方记载,真实性也经不起推敲。不过说得倒很有趣:梅先生接到自称小凤仙的人写来的信,曾见过她,希望跟他叙旧。他想不起曾见过小凤仙,便让秘书许姬传和她聊,自己坐在一边。小凤仙说自己隐姓埋名嫁给了一个锅炉工,过着平淡的生活——沈阳,锅炉工,想到宋小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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