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希勒高举右臂庆贺进球,52409名球迷面部扭曲,咧嘴咆哮,圣詹姆斯公园球场地动山摇,整座纽卡斯尔城沸腾了。
这个画面,很可能会在若干年后被收进一款名为“纽卡斯尔的隐秘处”(Hidden Newcastle)的App里。当你路过纽卡斯尔联队主场——圣詹姆斯公园球场时,会接收到该App通过定位推送的希勒重炮轰门得手的视频、高扬右臂的标志性庆祝图片、球迷沸腾后高喊“只有一个阿兰王”的语录……辅以“阿兰王照耀纽卡城”或者“纽卡斯尔就是这么牛逼”的标题,你也许会被这座城市震撼——至少不认为它无趣。
不知不觉间,你发觉纽卡斯尔不再是印象中那个乏味的老工业城市。“工业城市”、“煤炭城市”及“英国劳工阶层聚集地”是它固有的标签,但当关于这座城市的历史、人文、趣闻轶事被推送到你的手机里,它“隐秘而有趣”的一面浮出水面。这是一场关于城市形象的自卫反击战。纽卡斯尔的形象转变,就从这款App开始。
App定位推送:欢迎轻松幽默,反对宏大叙事。
“1846年8月3日,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受纽卡斯尔反奴隶联盟邀请,在纽卡斯尔萨勒姆信徒教堂进行反奴隶制的演讲。这位为自由而生的政治家和作家,早年也是一名奴隶,在出版揭露奴隶制的自传后,由于担心说出真相而被视为逃奴,他逃到英国伦敦,后来靠朋友出钱资助赎回自由,最终回到美国。赎回自由的价格?在当时只要750磅!”
如果你下载 “纽卡斯尔的隐秘处”App,路过该城的胡德街(Hood Street)时,会收到题为“赎回自由的家庭”的以上内容。这让你身边的萨勒姆教堂顿时神圣感飙升,闭上眼睛,你仿佛听到了与林肯齐名的道格拉斯痛斥奴隶制的激情演讲。
这款旨在展示纽卡斯尔城市隐秘处的App,2012年由泰恩·威尔档案博物馆(Tyne & Wear Archives & Museums)筹资设计。“我们其实是把图书馆和博物馆里的纽卡斯尔记忆搬进手机软件里。”该项目电子化团队负责人约翰·科本认为,如今人们对待历史、文化的心态普遍浮躁,很少有人愿意去博物馆看展览,更别说静下心来体味历史文化了。“所以我们想做轻松的内容,能够引起人们好奇心的。”设计团队的核心理念便是脱离老套的历史说辞和宏观叙事,专心做那些被遗忘的,并容易撩拨人们内心的东西。
“1733 年,纽卡斯尔的一个表演者在城堡上宣称,他身体长有‘翅膀’,并能从城堡顶部飞起来。而这也吸引了超过一百人在城堡下强势围观。表演者后来意识到牛皮吹大了,他于是脑筋一转,把‘翅膀’装在了一头驴身上,让驴代他去飞。故事的结尾:驴奇迹般存活下来。原因是它‘降落’在一个旁观者身上,而后者却不幸遇难。”
这条推送,因文、图、视频俱佳而被视为典型案例。“一直以来,纽卡斯尔这座城市在人们的观念里总是和挖煤、轮渡有关。我们希望大家不要总被这种观念‘洗脑’。”于是电子化团队利用位置定位,向纽卡斯尔城市内正在观光的、行走的、驻足的,甚至离开的人们,提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其所在位置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一定要有趣,新颖且不落俗套。如果这样大家还是觉得纽卡斯尔是一座工业化、草根化和无趣的城市,那我们就算彻底失败了。”
旧名片:煤炭、劳工阶层与足球城。
纽卡斯尔,一座具有浓厚工业色彩的英国城市。
纽卡斯尔的全称是“泰恩河畔纽卡斯尔”,位于英格兰东北部。工业革命在这座城市的肌体上留有深刻烙印。纽卡斯尔成为煤炭重镇的同时,城市也因为过度开发而陷入尴尬境地:工业废地遍布全城。“燃烧在煤炭上的城市”、“纽卡斯尔比曼彻斯特还要黑,好像用煤炭雕刻的一样”成为人们对这座城市的成见。纽卡斯尔大学某年的宣传册上有这么一句——“不要因为这个城市产煤,就以为它是黑的;等你来了以后,你会发现它明亮得像天空”,呼吁海外学子不要先入为主。
煤炭等工业的原始积累,催生了英国社会特有的劳工阶层;劳工阶层的草根性则让身体对抗强烈的足球运动在这座城市颇受推崇。纽卡斯尔人曾被伦敦人称为“乡下人”,产煤的低技术含量,也决定了占本地工薪阶层主流的劳工阶层的文化素质堪忧。
纽卡斯尔劳工阶层迥然不同的口音遭到嘲笑。纽卡斯尔及周边地区被称为“高地”,纽卡斯尔劳工阶层口音自然被称为“高地语”。曾在纽卡斯尔足球俱乐部任主管的鹿小疯这样描述高地语:“我英语专业毕业,刚来纽卡斯尔时完全听不懂高地语。”他同时介绍道,采煤是力气活,劳工阶层在辛苦劳作之余,需要休闲作调剂。在他们看来,喝酒就是休息,就是放松,于是酒吧夜夜火爆。白天和夜里的纽卡斯尔呈现出两个极端:白日沉闷,夜晚风骚。
纽卡斯尔联队是纽卡斯尔人心中永远的champion(冠军)。圣詹姆斯公园球场也许是全英最火爆的主场。这里每到周末几乎场场爆满,是全英少有的直接建造于城市中心区域的俱乐部主场。2002—2003赛季,纽卡斯尔联队在博比·罗布森的带领下在欧冠小组赛晋级,并连续两个赛季排名英超联赛前四。“球迷真的疯了,其他冠军球队的球迷都没这么疯狂。”鹿小疯说。
媒体人、英国足球专家颜强认为,纽卡斯尔拥有全英乃至世界上最忠诚的球迷,“他们认为,他们踢的是最漂亮的足球,不管有没有得冠军”。
朴实、固执、草根,甚至有点屌丝气质,这也许是纽卡斯尔足球的旧名片,一如那个一进球就高举右臂的本地人阿兰·希勒,浑身散发着劳工汗味儿和乡土气。这也是纽卡斯尔城市的旧名片。这座城市在过去的工业化浪潮中粉尘气太重,劳工阶层的“高地语”地方口音太重。久而久之,它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草根之城。
新名片:文艺、“北方天使”与不夜城。
“文艺”一词,能否和纽卡斯尔搭上边?答案是:完全可能。
被尊为“波普艺术之父”的理查德·汉密尔顿,曾在纽卡斯尔艺术学院(纽卡斯尔大学前身)执教13年,对英国当代艺术教育的传播居功至伟。在校任教时,他引导学生讨论大众文化和含义,如何发现西方电影、广告牌、机器之美,并要求他们在广告、喜剧、杂志、电视中寻找独特的视觉符号。他独创的“POP”(波普),既是英文“lollipop”(棒棒糖)一词的词尾,又可以看作“popular”(流行的、时髦的)一词的缩写,波普艺术因此一直跟“大众化”、“年轻”、“趣味性”、“商品化”、“即时性”这些词汇相关。学者萨拉·马哈拉吉曾说:“如果你为了探求现代艺术而前往伦敦,那么你真该在去伦敦前到纽卡斯尔转一转,了解了解波普文化如何在这座城市生根,汉密尔顿又是如何在这座城市走向成熟创作的。”
除了是波普艺术发源地,纽卡斯尔正逆袭为一座“宜居城市”。英国《卫报》2007年曾刊登《纽卡斯尔高居英国绿色城市榜榜首》的报道,指出曾经烟雾笼罩、暗无天日的纽卡斯尔,如今正在摆脱以往的城市形象,工业革命时代产生的“动力房”也渐渐摆脱以往脏乱的形象,恢复绿色与可持续化。
屹立于泰恩河畔的标志性雕塑“北方天使”,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对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纽卡斯尔进行消解。雕塑设计师安东尼·戈罗雷寓情于建筑材料,让材料回归纽卡最为熟悉的钢铁。这座英国第一大雕塑长54米,高20米左右,是英格兰通往苏格兰、伦敦通往爱丁堡的火车上必看的风景。如今,其附近区域已成文化艺术中心,以当代美术馆(Baltic)、音乐馆(The Sage Gateshead)为先锋的文化场馆正渐次崛起。有人说,“北方天使”的耸立,开启了纽卡斯尔由工业城市向艺术都市转身的大门。
“我们都爱纽卡斯尔。”鹿小疯说。在纽卡斯尔生活了五年的他,认为这里仍是一块未被完全挖掘的“处女地”。与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利物浦等世人熟知的英国城市相比,纽卡斯尔似乎“沉闷”了一点,但无妨其在近代为工业化作出的贡献。如今,这座城市奋起转型。
夜间,漫步在纽卡斯尔最繁华的诺桑伯兰商业街,在城市中心埃尔顿广场购物,去夜色酒吧狂欢,已经成为现代纽卡斯尔人的娱乐方式和生活习惯。根据OMIS调研机构的相关调查,纽卡斯尔地区46%的大学毕业生选择留在本地工作、生活,这个比例位列全英前列。而当你在泰恩河千禧桥边的酒吧畅饮时,一条题为“灰马酒吧逝去的财富”的App推送再次抵达你的手机。阅读后你会发觉,原来一座城市的旧名片和新名片一样重要。这座城市需要的不光是灯红酒绿、文艺逆袭与生态可持续,劳工阶层高喊的高地语、圣詹姆斯公园球场撕心裂肺的欢呼,同样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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