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安雅·葛柏瑞克(Anja Garbarek)当天,她穿着一身大红的亮漆皮风衣,她性格爽朗,语速很快,时不时发出大笑,这些笑声穿透力极强。虽然已经很久没发唱片了,但生活对安雅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尽情尽兴的舞台。
安雅的父亲是挪威爵士大师杨·葛柏瑞克(Jan Garbarek),但她明显不是特别愿意提到自己那声名显赫的父亲,不断地强调着“那不是我的故事”“我们的风格截然不同”。
她自己也是一个音乐人,算得上小有名气,作品结合了电子、爵士、trip-pop以及实验音乐,和她父亲如冲积平原般平坦而辽阔的风格毫无交集。
“我喜欢百无禁忌,我的很多歌曲听上去根本不像一个人写的,对于学院派强调的风格的一致性我没兴趣。我的音乐有时就像在一个冰冷的盒子里,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奇思妙想,它们更城市、更自我。”安雅说。
而杨·葛柏瑞克则正好相反,他时时都保持体面,意志力坚定,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一次我在吕克·贝松《天使A》的拍摄现场(安雅是这部电影原声的创作者),我的父亲走了进来,一瞬间,大家都安静了。虽然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他就和岩石一样,从不左右摇摆。所以他的音乐非常简单干净,没有多余的信息,没有混乱的情绪。”
杨·葛柏瑞克生于1947年,不到20岁就开始职业演出生涯,他被誉为欧洲最重要的爵士乐手之一、欧洲爵士乐手的代表人物。如果仔细聆听杨的音乐,就会发现自己早已抵达挪威北部,或者说地球最北端的一些地方。浓厚的迷雾永不消散,来自北冰洋干燥冰冷的空气让人时时清醒,然而不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浩渺宇宙。简而言之,杨的音乐显得伟大,因为里面没有人。
这使得他完全区别于主流爵士乐,也就是19世纪末起源于美国南部地区那种充斥着汗水、情欲和混乱舞步的爵士。正如安雅所说,杨的性格坚毅,和其他欧洲爵士乐手不同,杨一点都不用纠结到底是否需要加一些“主流”爵士曲风,他压根不可能被同化,而他也足够幸运,彻底做到了在音乐风格上的异军突起。
尽管父亲平静如挪威的风景画,但和父女俩截然相反的音乐风格一样,安雅的性格也更为狂放不羁,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循规蹈矩。
在她温馨的家里,有一面颇有惊悚趣味的墙,上面挂着巨大的昆虫标本、像从鬼片里走出来的洋娃娃、一些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不知名的家庭合照。“我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看这些照片中的家庭合影,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但我喜欢想象他们的故事。这些蜜蜂和飞蛾的标本会吓坏很多来我家做客的人,可在我眼里,它们美丽极了!”
安雅是那种叛逆的、有性格的挪威女性。就连挪威人最为骄傲的自然风光,对少年时期的安雅来说,也曾是令人困倦的代名词。
这种对自然的叛逆在挪威人中并不典型。不过,安雅后来还是理解了挪威的大自然,就在她理解父亲音乐的同时。那是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提出来要去郊游。“我大喊着:‘老天啊,又是大自然!带我们去伦敦吧!’我真腻味透了,挪威除了自然还有什么别的吗?我戴着耳机闷闷不乐,放着我父亲的音乐,在走进山林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全明白了,我发誓父亲在创作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些山峦、树林和峡湾,它们完全交融在了一起,天衣无缝。”
对于安雅来说,像父亲这种没有歌词的音乐简直要了她的命,歌词是一切的起源。“歌词代表着故事,那是我的整个宇宙。歌词让我的句子有了节奏感,歌词让演唱者不得不以特定方式演唱,因为要顾及到发音和押韵。而这样的处理会让歌词更流畅,让它们闪耀出光芒。而通过这些,我才会去找应该配什么乐器,才会开始编曲。所以没有歌词我会彻底迷失。”
尽管出生在音乐世家,但安雅没有学过任何乐器,她只想自由自在。有时候这让人很挫败,因为缺乏系统的音乐知识会让她难以轻松写出自己脑中的音乐;但另一方面,这激发了她实验的动力,她会东敲敲西敲敲,或者喊两嗓子,用这种较为原始的方式作曲。
作为一个出生在音乐世家的孩子,没有学过任何乐器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想象,正如作为一个歌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唱片了一样。她对此不以为意,因为她正在忙着生活这另一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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