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平民的小日子却永远充满琐碎的日常，这日常看上去如此苟且、乏味和苦恼。

还记得那个贫嘴的、一心想过上幸福生活的张大民吗？

不管是看作家刘恒的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还是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电视剧，张大民家最令人难忘的就是房子。刘恒在小说里写道：“张大民家的房子结构啰嗦，像一个掉在地上的汉堡包。”这个家只有巴掌大的两个屋，却住着一家六口：母亲，还有从大民到二民、三民、四民、五民一共五个儿女。客厅兼主卧室10.5平方米，摆着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以及家什若干；里屋6平方米，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双层床。

张大民要结婚，家里多了一口人，如何重新布局让他煞费苦心：他的布局原则是“增加一个李云芳，不增加一件新家具”，把双人床放里屋，他们夫妻睡；里屋原来的双层床搬到外屋东北角，三民和五民两个弟弟睡；两张单人床摞起来变成一个新的双层床，摆在外屋西南角，二民和四民两个妹妹睡。母亲则只好睡在拼起来的四个木箱子上，“宽90公分，长200公分，高50公分，放在外屋西北角分毫不差”。至于直径90公分的折叠桌、宽55公分的冰箱，也都归置好了，但是，18英寸的电视机呢，放哪儿？好个张大民，他在切菜板的四个角上紧了四条螺栓，在四条螺栓上拧了四根铁丝，然后在切菜板的四条螺栓和四根铁丝之间摆上了电视机。再然后，他就把这个黑糊糊、呆头呆脑的东西挂在外屋的房梁上了。

张大民就这样过着他自以为的幸福生活。但五民考上西北农大后冒出来的真心话，却戳破了这种“幸福生活”的泡泡：“我受够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毕了业我上内蒙，上新疆，我种苜蓿种向日葵去！我上西藏种青稞去！我找个宽敞地方住一辈子！我受够了！蚂蚁窝憋死我了。我爬出来了。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以为这种憋屈的蜗居早已成为历史？诚然，小说里张大民家所在的胡同拆迁重建，他们家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然而，在现实里，就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至今仍有一家数口挤在陋室里的情况。要不然《梦想改造家》节目怎么会出现那么多“爆改”的经典案例？最经典的案例之一，就是日本建筑设计师青山周平将北京南锣鼓巷一个7平方米的屋子改造成一个多用途的家：里头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不仅能睡下一对小夫妻，还考虑到他们将来要宝宝、招待亲朋好友前来玩耍（屋主要求能坐得下8个人）的需求。

有人会问：为什么非要住在7平方米的小屋啊，住远一点、住得宽敞一点不好吗？会这么想的人，一定还没有经历孩子升学的压力：这个屋子在南锣鼓巷啊，是给多少钱都不换的学区房！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1997年10月发表于《北京文学》。刘恒说，“外在的生动性及内在的感伤是它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上世纪90年代，身居底层的张大民们仍然苟且着（张大民最终从热水瓶厂下岗了），但对于另一拨人来说，那个年代却是他们的黄金时代：他们抓住了时代给予的机遇，果断创业。

电影《中国合伙人》就以那个创业的黄金时代为背景，“新梦想”原型即1993年创办的新东方，片中的许多剧情，则来自现实生活中新东方三位创始人俞敏洪、徐小平和王强的真实故事。在影片的结尾，导演陈可辛特地安排了一个向90年代创业者致敬的环节： 1991年，王石创办的万科在深圳挂牌上市；同样是1991年，潘石屹与冯仑、王功权等人在海南成立万通公司，开始炒房地产，之后的1995年，潘石屹和妻子张欣创办SOHO中国；1994年，杨澜放弃红极一时的《正大综艺》赴美进修；1995年，马云辞职，后于1999年创办阿里巴巴。

关于90年代创业帮，曾流传这样一个段子：如果你有50万元，你是选择先买房还是先创业？1998年马化腾一伙凑了50万元创办了腾讯，没买房；1998年史玉柱借了50万元搞脑白金，没买房；1999年丁磊50万元创办163.com，没买房；1999年陈天桥50万元创办盛大，没买房；1999年马云等18人凑了50万元注册阿里巴巴，没买房……如果当年他们用这50万元买了房，现在估计还在还着银行的房贷吧？——百度是2000年创办的，当年算是小字辈。

潘石屹曾表示：“只有在社会巨变的时候，才会给更多人提供创业和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当年创业时，社会舆论仍然觉得做生意丢人，于是，他还专门写了一篇《走中国青年知识分子的报国道路》，说服自己“做生意也是报国”。

潘石屹是1988年下海的，他选择的是“断奶”，也就是辞去他在石油部管道局经济改革研究室的职务。当他到达深圳南头关时，身上只剩下八十多块钱，这就是传说中他的“创业资本”。更多的创业者选择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停薪留职”。根据人社部的统计数字，仅1992年，国家公务员辞职下海者超过12万人，不辞职却投身商海（停薪留职、兼职）的人超过1000万人。

在那一拨下海潮中，许多人脱离了体制，走向了未知的远方和未来。那是一个大时代，舞台够大，梦想也够大。而正是那拨下海潮，推动了民营经济的蓬勃发展。

大时代总是充满机遇，这机遇代表了诗意和远方。而平民的小日子却永远充满琐碎的日常，这日常看上去如此苟且、乏味和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