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服设计师一枝听说在日本中部岐阜山区的根尾谷,有一棵极罕见的相传是第26代继体天皇在1500年前亲手种下的淡墨樱,树高16.3米、树围9.9米,初结花蕾时为淡红色,到满开时一片洁白,快要飘落时则呈现出微微的淡墨色。酷爱樱花的一枝当即搭乘新干线前往探望。到了根尾谷,一枝却发现千年樱树虚弱的树体摇摇欲坠,濒临枯竭边缘。她心痛不已,内心生出强烈的愿望,下决心要让这棵樱树活下去。她当即给岐阜市长写信,呼吁政府出面保护,并设计以淡墨樱为主题的和服展示会,发起募捐活动。
一枝精心设计的淡墨樱和服被神秘人物购走。不久,一枝遇见在东京一等地开着高级料亭的牧田太太。牧田太太的家乡就在根尾谷,年过七旬的她长得精致小巧,穿着讲究,性格逆反古怪,美貌的养女芳乃寸步不离地伴随她左右。芳乃的父亲二十年前在一次打猎时,误伤了牧田太太的丈夫,令其变成植物人。为了弥补过失,芳乃的父亲将当时年仅6岁的芳乃过继给牧田太太:“我家拿得出来的,只有这一个女儿和一升荞麦粉。请您收下芳乃做女儿吧。还长大一点,她就可以帮忙照顾您的丈夫了。不管您将来如何使唤芳乃,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长大成人的芳乃出落得楚楚动人,所有见到芳乃的人,都会被她的美貌吸引。芳乃与同乡的大学生杉本相爱,却没有爱的自由,因为芳乃必须无条件地服从牧田太太。牧田太太默许料亭的老主顾去芳乃房间过夜,又命令芳乃与一位年轻的遗产继承人联姻。忍无可忍的杉本决定领着芳乃私奔。不料私奔计划被牧田太太发觉,杉本用围巾勒死牧田太太后逃走,随后赶来的芳乃为了帮助杉本洗脱罪名,打开煤气布置了自己与牧田太太一起自杀的现场。当警察赶到时,看到死去的芳乃的手与牧田太太的手紧紧捆在一起,牧田太太脸上带着古怪的笑,芳乃的面容则安详得仿佛正在熟睡,一袭精美绝伦的淡墨樱和服裹住芳乃白皙而纤细的身体,静寂而神秘,美得令人无法呼吸。那件淡墨樱和服,正是一枝的作品。
上述故事来自日本女作家宇野千代于1974年她78岁时写的中篇小说《淡墨樱》。小说人物牧田太太和芳乃纯属虚构,而其他如和服设计师一枝给岐阜市长写信,呼吁保护淡墨樱并发动募捐等,都确有其事。因为小说中的和服设计师一枝便是作家宇野千代本人。宇野千代在写作的同时也从事和服设计,包括吉永小百合在内的许多日本名人,都是宇野千代和服的爱好者。而宇野千代的设计,均以樱花为主题:从和服到手帕,再到钱包与餐具,以及宇野千代著作的封面,随处可见永恒不变却又姿态颜色各异的樱花花瓣。甚至连“宇野千代”牌的线香都是用樱花做的。
根尾谷里濒临枯竭的淡墨樱,在狂热的“爱樱家”宇野千代的呼吁下,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和媒体的关注。淡墨樱开始接受根部大手术:刨开根部附近的土壤,先彻底清除白蚁,然后将上百根年轻樱树的嫩根,与淡墨樱年迈的残根进行咬合对接,并紧紧捆绑在一起——从根部吸收到新鲜营养的千年淡墨樱,终于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现在,岐阜县根尾谷树龄1500年的淡墨樱,与山梨县树龄2000年的神代樱、福岛县树龄1000年的三春泷樱一起,被誉为“日本三大樱”。曾经人迹罕见的根尾谷,如今建成“淡墨公园”,每年淡墨樱盛开时,前往拜访淡墨樱的游人,日均近万人。在淡墨公园内的樱花资料馆,专门设有宇野千代资料展示室,以纪念这位热爱樱花的女作家为挽救淡墨樱所做出的贡献。
将年迈的残根与年轻樱树的嫩根进行衔接捆绑之后,千年淡墨樱得以起死回生,在春天到来时继续繁花绽放——理解了淡墨樱的重生术,才终于明白宇野千代为什么会在《淡墨樱》里让年迈的牧田太太与年轻的芳乃双手紧捆在一起死去:那也是年迈与年轻的互接,当真正的淡墨樱在根尾谷重获生命时,宇野千代则让她小说里的人物凄美地死去,以获得一种永恒的怀想。或许这便是樱花文化的审美极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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