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动力:好久没有什么快乐了,似乎比较麻木。但我承认,对有些人(比如孙冕),快乐其实是特别简单的事。就像是种天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我以前还能感觉到快乐, 到后来没办法了,不知道怎么就搞得很麻木,没什么高兴的事,也没什么不高兴的事。我要的东西都有了,想做的事也都做了。那么我就又没有办法了,只能倾向做一些化学上的分析——大脑上血清素、多巴胺、内啡肽那些指数比较高的人,就比较容易快乐——他们是天生的。
我也希望大家有能力、有经验能让别人有点快乐的可能,但世上没什么人能做到,佛祖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弄清,何况人呢?话说回来,快乐和禅有点关系——你有一天悟到了就真悟到了。我问过一个国内登上珠峰北坡的最老的老头,他每天把日子过得无比逍遥,我问得很二:你怎么能做到整天这么乐?他答的也很妙:把每一天都过得像如获新生。但谁都知道这事说得容易,过起来难。后来我知道,他是一次登山经历雪崩,与死神擦肩而过后,什么事都看开了,快乐来得便容易了。他悟到了。但这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机缘的。
我可能小时候会有些快乐片段,但那些片段在生活里占的比重特别少,都是一两天的事。就算你成年后,盼着多点假期,多点钱,跑去个特带劲的地方度度假,快乐吧?快乐,可也就是几个月的事。之后便属于平淡麻木:既不快乐,也没有什么不快乐。我觉得这更像灵长类生物的一种机能性。比如猴子,吃顿好的它记不清,但摔一下它一定记得特别清晰,为的是以免下次再摔跤。所以,人们对快乐的事情记得不会特别清楚,反而对伤痛的记忆容易维持长久。这其实是生物的求生本能。
说到底,我们的快乐阈值愈加高了,导致我们愈加不快乐。小时候拿一百块钱你就觉得你是比尔·盖茨了,吃口肉就觉得共产主义了。现在哪能呢。我记得我的第一集电视剧,拍的时候自己觉得,怎么这么好玩呢!现在,我的电影自己还都没看。我第一次写的话剧上演,那会儿观众的掌声笑声我到现在还记得,因为我自己跑去看了二十几遍。现在我几乎都不去,观众的笑声掌声对我无效了。这还是得从生物学角度去看,快乐感和感知快乐的能力,跟人常年的阅历经历有关。
有人说我写的剧本,让人大笑。我想输送的是快乐么?那可未必。笑声、大笑,跟快乐可能压根没关系。人会发笑,那是充满悲悯的讥讽,本身是忧伤的东西。你看再喜的喜剧,笑本身是点状的,哈,哈,哈。就是把周星驰赵本山小沈阳都弄齐了,让你小笑上个几分钟,也是身体机能的一个反应。反而,快乐可能是不笑、不说话、面部表情淡定。说白了,就是身心舒服。
我觉得人的这种“不快乐感”不是什么大事。要说没乐找乐,也不必强求。我是有这个欲望,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平时我也会出去转着看些奇怪的机械、钟表、手工艺品,也会快乐,这是本能的驱动。跟你的人生快乐没什么关系。反倒有一点,我感知很明显。我生活里最容易产生快乐感甚至幸福感的,应该跟书籍有关。这么说好像显得我有点装逼,但这是实话。如果一个下午,刚好太阳出来,喝壶好茶,拿本好书出来,看看写写,等于思考和智慧有某些碰撞。那种满足感和自我认同感,更直接更长久。这算找乐吧?我觉得算。但比较痛苦的是,现在好书太少。
快乐联想:猛回头,遥想当年,我做期货刚破产,好几百万,眨眼没了。我像个输光的赌徒,突然不知道人生下一步怎么走。茫然几天后,脑子一松,想: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事了。哥们都回上海了,我一个人在北京,每天骑自行车窜进窜出胡同里拍照,淘好吃的。每天下午,到安慧北里那块放风筝,还学扎风筝,缺钱,脚边放一堆盗版碟卖碟,边放风筝边做影像生意。那是我曾经最放松的状态。瞬间清空,心无牵挂。不管为了做什么, 在北京多呆一天,多晒晒太阳就好。不用对人和人生负责,不用对自己负责。从那一刻我发现,钱和人生没关系。这事想通了后,我觉得自己特轻松,特高兴,特欣慰。这事过去13年了,仍是我至今回想起来,称得上最快乐的一段。当然,那段日子持续两三个月。此后,人生便不一样。(采访/黄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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