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尕 策展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清华大学艺术与科学中心媒体实验室主任,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媒体设计副教授,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访问科学家。)
中国美术馆今后可能会变成国际媒体艺术的重要基地。2008 年的“合成时代”是近十年来国际上最大规模的新媒体艺术展。很多人说,这个展览对他们触动很大。
今年新媒体艺术三年展的展览主题“延展生命”,可以说是“合成时代”一个分主题“身离其境”的升华,从身体、生命一直上升到生态环境的概念。这是一个从微观到宏观,从个体到整体大跨度的延伸,把问题说得更透,学术上更强化。
由于“合成时代”在国际上的影响,尤其是在媒体艺术界,很多艺术家都非常希望能参加这个展览。我通过访问、旅行去很多国家看艺术家作品。这次展览筹备了两年,很多是2008年以后甚至是今年才创作的新作品。除了主题上的考量,我们也想展示这个领域最新的研究和创作成果,探讨这个领域的新发展,与国际思潮形成对话。
年轻一代没有明显的中国烙印
展览有美国、加拿大、法国、德国、奥地利、英国等24个国家的近80位艺术家参加,中国艺术家虽然只有4位,但相比其他国家已经是最多的。国外参展的大部分很年轻,也有非常有名的艺术家。我选择艺术家主要看作品本身是否符合展览主题以及作品质量,不是针对这人有名还是没名。我以作品本身来说明问题,既然是一个国际展览,就不局限于地域、国家的考虑。
这次选择的四位中国艺术家,都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年轻艺术家:吴珏辉、王郁洋、李晖和徐文恺。展览给年轻艺术家一个机会和展示空间。
吴珏辉有两个作品:《脑电站》和行为表演《USB器官》。《脑电站》项目是跟研究人员合作完成的,他和神经工程师张丹一起,通过脑神经工程最尖端、最新的脑机接口,把脑电波的运动,以灯泡形式展现。参与者戴上一个半透明头盔,这个头盔能将他的想象、焦虑、疑惑等大脑活动呈现出来。吴珏辉试图将大脑的能量直接呈现出来。在技术条件下,人的感官状态不局限在简单的生理自然表露,可以借助技术来强化或者延展新的感觉。
而行为表演《USB器官》,是让参与者戴上一个面具,面具的眼睛是两个摄像机,耳朵是两个麦克风。人的五官被电子器官取代。用摄像机、麦克风来感知周围的环境,他所“看到”由于预设的细微的拍摄延时,参与者很快会陷入一种由于和真实物理环境相异而产生的一种怪诞感。
王郁洋的《人工月》是用一万个节能灯具和大功率电源组成壮观的超自然的大月亮,让人们在现代文化放浪的场所享用自然天象,替代已经失落了的“窗前明月光”。
徐文恺的作品《云》,用数据制造了一片人工的云,由艺术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由计算机程序语言)生成的“白云”在虚拟空际缓慢飘过。
李晖的《入口——可能无限》是一个很有趣的作品。他觉得生态坏境的破坏是因为人消耗了太多能源。为了减少生态的破坏,他想了一个奇特的主意:把人变小,消耗的资源就少了。数学是整个计划的理论基础,他找数学家算出一套公式,用一套严谨的逻辑、算法来支持他的整个理念。这是一个拯救环境的新方式,试图通过改变人们的身高来改变现代社会的种种问题和矛盾。从艺术的角度为人类发展提供了一个美丽却残酷的解决方案。
2009年我在中国美术馆策划了“延时”中国和瑞士媒体艺术联展,展览主题是对时间的关注。其中有很多40多岁的成功的中国艺术家,他们的叙事感都非常强。而国外的艺术家可能更多是以一种抽象的思维方式在运作、操作或思考。叙事方式是中国当代艺术中很重要的表达方式,但我觉得现在年轻一代,可能已经偏向一般性的思考方式,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叙事性。
这次参展的中国艺术家都在30岁左右,所以会看到他们思考的方式有很不同的取向。这种取向更全球化,没有那么明显的中国烙印。
是艺术也是科学项目
“延展生命”有很多生物和可持续发展技术的作品,看的东西挺多,体验的也不少,但没有很多互动的东西。虽然有些作品观众可能接受起来有点困难,但这也是我们做展览的目的:让大家能接受到这种类型的艺术,总是要有个开头的。
作品幅度很大,每个作品都是要说明一个特殊的问题。《无声攻击》是一个澳大利亚的艺术家小组和科学家小组合作的项目,是非常成功的艺术与科学合作的作品之一。他们把老鼠的脑细胞提取出来,放在培养皿里。脑细胞通过网络来控制一个实地装置。装置有很多柱子,柱子上有很多机器人,机器人受脑细胞远程控制。室内观众的活动会反馈给脑细胞,脑细胞回过头再来控制这个现场。从科学角度是一个真正的研究项目,研究怎么用运动刺激来治疗癫痫病人;从艺术角度是在探讨人类的自由意识,假定观众有自由意识,能够决定他们在空间内的路径,将人和神经细胞做出真实和假设的对比。
上次“合成时代”展览设计是很大的看点,这次我们保持这个特点,邀请建筑师马岩松为建筑设计师,以及美术馆室外大型装置“天气隧道”的设计师。“天气隧道”类似“合成时代”美术馆门外的大装置,不仅是对展示空间的解读,同时也提供一种新的体验的可能。
“天气隧道”致力于对生态环境的关注。这个项目的构思实际上是受我在美国的一个学生的毕业创作,叫《公民感应器》所启发。特殊感应装置带在身上,可随时感应、随时收集环境资料。这个资料可以及时通过手机传送到网上的数据库里,供大家分享。有了这个灵感,我就想把这个项目做成更大型、更具参与性的项目。
我们把传感器升级了,在全世界很多点放上传感器,实时收集天气、环境数据,包括噪音、气温、二氧化碳等。这些数据可以变为物理的呈现方式:视觉的、听觉的、嗅觉的、触觉的,等等。我向若干个国际艺术院校发出邀请,每个受邀学校提出一两个方案。这是一个集合很多尖端艺术学院的项目。每件作品都是把全球环境的实时数据,转换成一个视觉化、听觉化或触觉化的作品,以展示我们今天所面对的真实环境。
是艺术也是解决方案
“延展生命”是从感官到生命体到生态,从微观到宏观的一个延展思路。这是一个文化问题,同时也是一个艺术问题。这个展览当然是一个艺术展,但里面所提供的很多思考角度,以及所提倡的某些参与方式,超越了当代艺术本身的局限。一般说来,艺术是以象征性的姿态来触及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也是象征性的解决方案。而新媒体艺术很多作品可以直接介入问题、解决问题。它做出来的既是艺术品,也是一个真正的解决问题的方案。我觉得这比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功能更进了一步。
如厄休拉·达姆设计了一个《温室转换器》,这是一个促使二氧化碳转化为氧气的水生态系统。这个由鱼缸、特制LED显示器、控制器、水池组成的装置,能把二氧化碳变成人可以呼吸的氧气。肯·罗纳尔多和艾米·杨斯艺术家二人组创作的《农场之泉》,是一个植物和鱼类构成的微型水产农业复合养殖群落。水缸里有鱼,鱼的排泄物用来培养花和植物,养的罗非鱼可以吃,植物也可以吃。植物产生的氧气,还可给屋里增加新的空气。而节能灯产生的热量,既作为植物所需要的光合作用的来源,同时又是一个具有照明作用的光雕塑的一部分。
英尼斯·克拉斯克寻求在《香蕉之诗》的旋律中找到一种替代能源,而奥隆·卡茨的《自养体》既是一件制作精良的太阳能设备,也是一件形式完美的典雅雕塑。格雷格·尼迈耶和克利斯·谢夫在《西红柿五重奏》中显示了二氧化碳的浓缩。观众可以从帐篷的五个通道之一进入,可以观察帐篷中央圆锥体里逐渐成熟的西红柿。观众的呼吸加速了西红柿的成熟过程,作品以富于启示的方式使观众意识到臭氧损耗的问题。
“延展生命”涉及很多对生命的思考,运用很多生物技术,从艺术角度来看生态问题,提倡公民的参与意识。对中国观众来讲可能会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消化。我希望给大家一个新的刺激和新的启发。
国内新媒体艺术家的关注点大都还在文化批判等方面,当然这也很重要。但是一个新的重要的艺术关注点就是生态、环境、人的意义和大的生命概念。在高科技条件下,生命可以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人的整体概念是会受到挑战的。这是我们需要面对的非常大的问题,艺术家也需要面对。艺术家可以在环境危机中充当雄辩的讨论者,在自然终结的困境中充当富有成效的活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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