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苹果的第一联想是欺骗、屁股、混乱、欲望。5岁时,幼儿园里阿姨误把杀真菌的药水当咳嗽药水给我喝,一通又扣又挖的人工清理后,阿姨急忙给了我一个红得发艳的蛇果,让我保密。面对人生的第一次讨好和巴结,我边哭边嚼,把胃里的火烧火燎咽了下去。然而这只苹果对我胃的欺骗延续至今。在我上小学的路上有一片结满红果的灌木林,每个果子都有一条股沟,好像迷你苹果,那时我时常拿它冒充相思豆送人。前不久听到一个男作家豪言,“看着女人的屁股,就想到一只烂苹果”。发酵的甜腻,一触即塌的伪装,但是若没有欲望的遐想,它仅仅是一个豆子。
无论做自己的作品还是做艺术媒体,或者策展,我都喜欢模糊的东西,因为它是生的,想象的温床。创新没有标准,是一种度和距离,需要生长的可能性,一旦锁定目标,就会丧失自由,拘于傲慢,成为最大的匠气。做杂志时,我希望多一点“呈现”和对象的“个人经验”,不做所谓权威的解释,因为观点总是会落伍的。语录的霸道会让人失去敏锐性,疏离那些边缘的,可再原子化的物质。
与苹果相关的艺术作品我知道的并不多(我讨厌苹果四平八稳,献媚健康的样子)。也许正因为它“乖巧”的外形,让它不得不走极端路线,要么成为象征(形容孩子红扑扑的脸蛋),要么成为邪恶的化身(白雪公主里的毒苹果)。在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格列特(Magritte)的代表作里有一把烟斗,下面一行书写体“这不是一把烟斗”。整个画面近乎广告,试图展现图像的背叛,同时也恰当地解释了超现实主义。马格列特也曾精心雕琢过一只绿色的苹果,但很快又用“这不是……”的句式否定了对象。说Magritte是PS的鼻祖一点不过,他喜欢处于幻想或者是现实的灰色状态。他的苹果等待着被否定。如果说艺术的第一阶段是巫术,那么进入当代后,则更多的是阐释。所以无论是用苹果还是用梨创作,某种意义上说都已无所谓了。
苹果(品牌)的内核也许就是它标志上那个被咬掉的一口,是个人、理性、开放的混合体。我不是苹果控,看到其他朋友用苹果机器只觉得是个设备而已,我拥有的第一个苹果机是G4,2000年时用我法兰西学院得的奖金买的,后来不知怎么消失了。另外有一个iPad,去年朋友送的,但我只用它打游戏。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不希望被任何工具限制行为,所以我喜欢用最基本的工具,多靠脚和眼睛去观察。我觉得苹果最棒的地方是它的开源系统,这使它不再停留于表面,让方便和人性化成为集体开垦的结果。这样一个开源系统让具有编程能力的人重新回到苹果身边,源源不断地提供有意思的软件,使用者同时成为开发者。相比起来,从外部和人体功能学考虑的设计,有时就显得有些隔靴搔痒,单薄了。
在我看来,“四代苹果”与“四袋苹果”的差距只是多了一件“衣服”。希望苹果品牌也能意识到这将是品牌给自己设下的陷阱。苹果洁癖化的设计,对我而言完全代表了乔布斯其人,但并非苹果品牌本身,最好也别是苹果的未来,它犹如马格列特的苹果,为我们虚构了一种生活方式。既然是方式,那就该让它保持在一种选择的状态。
2000年我看过部分《失控》一书的英文版,后来做了杂志,才发现我喜欢的《连线》(Wired)杂志的主编竟然是他。去年底凯文·凯利来到中国,造成了很大热点,正好满足了人们对预言和词组的迷恋(网络表达方式是帮凶之一),凯文·凯利成了神像,死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预言的一部分,只要保持开放的状态,都可能无限地接近所谓的未来。所以我对凯文·凯利本人的经历更感兴趣,游牧,感受混乱,宗教是他想法的本源,逍遥中感受宇宙。《失控》出版于1994年,语言的屏障让它成为了我们今天的“新发现”和“网际宝典”。其实无论现在的艺术还是网络都缺乏“感受力”,它们目前还都停留在现实的投射上。并不存在避风港,“道”始终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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