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午休时间,当我从八楼返回时,那张笑脸绽开了。刚才下去时,她就瞟了我一眼。我以为这穿职业装的女子在等人。商业性的好脸色还是打动了我。我停下来,她飞快地将两盒东西塞到我手里,“你只需签一张信用卡申请表,”顿一顿,“你甚至不用动手,你说我写。”这家银行就在底楼,电梯里经常能碰到“咯噔咯噔”高跟鞋作响的女职员,言谈举止透着一股干练和骄傲。
我打开上面这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躺着一只小巧可人的打火机,另一个盒子里隐约可见迷你型飞镖。“这是我掏钱买的。”“可我不需要信用卡啊。”“没关系,就算你帮我一个忙吧。你不用也没关系。”
姓名,地址,电话,等问到“社会关系”时,我有些恼怒,感觉隐私正在被人撕开。“我不想告诉你。”“你随便说一个就行!”“我不想说!”我把礼物放回去,从她手里要回登记表,撕碎,丢到垃圾桶里。
风有些轻佻,那就出去走走吧。“南泥湾啊好风光,好呀么好风光”……从东门进入地坛公园,没几步,就听到雄浑的合唱,一群老人围在一起,一曲歌罢一曲又起,皆是耳熟能详的革命歌曲。在他们忘情的歌声中,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相继走过,变成了中年的我,在这个春天回味那些“难忘”的旋律。
初一音乐课上,梁老师教大家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透过桌面上的窟窿看《青春之歌》。嗡嗡声里浑然忘我,陷入对林道静的遐想中。北戴河,浪花,革命加爱情,卢嘉川,我多么愿意是你,被多血质的女学生林道静所热爱啊。
太阳似乎也安静下来。我奇怪的是,在皇帝祭天之所,竟然冒出这么一个红色气场。这群眼里依稀有光的老人,凭借飞翔的歌声,究竟在顽强地表达什么?想想便释然了,他们的人生浸润于无休止的“革命”之中,已经难以与“时代战歌”区分开来。坐在红色横幅下,有人打头,歌声骤然间倾巢而出,轰然炸响——深情,执着,倔强地试图咬清楚每个字,是他们特有的唱法。这是他们的时空,年华流逝,生命划动翅膀,此时此刻,是高亢的哀愁与追忆,那些岁月顽固地在似乎业余的歌声里反复呈现。旁边的人是多余的,他们甚至无需交谈,只一开口哼唱,心便融化在一起了。
千里之外的重庆,嗓门好的老人在自娱自乐之余,还可以因为培训年轻官员和渴望上进的公务员,而赚取不菲的红色利润。稍微留意就会发现,北京的夜空里闪烁着不少红色的印记——“红色江山”、“东方红”、“井冈山”……在咀嚼红辣椒的滋味时,血液里或许会蹦出一丝革命的豪情。
在车公庄街头愣神的片刻,我就被一道目光捕获了。那时夕阳挂在树梢上,一脸妩媚。一个脸色脏黑的男子,用他那无尽哀愁的面容问我:“请问——”我以为是问动物园怎么走,便停住脚步。“你能否给我们买一碗饭?”他后边跟着一位女人,也赶忙把凄楚的笑容投给我。这种把戏已经太过陈旧了,他们不直接要钱,而是让你回答这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瞥了一眼他们健壮的身子,我扭头走了。
顺着太阳坠落的方向,我看见沉重的西山之西的山。远看无拘无束的山峦,凡有姿色的,都被圈了起来。躲开喧闹,不知走多远,才能有一片荒山让你亲近。城里有水明树高的后海,那也是圈起来的,供四周那些幽深森严宅第主人透气之用。
妻子打来电话,说收到了好几个不常联系的人的短信,提醒她去买盐抗辐射。“他们是好心,可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么慌张呢?”我也接到了此类热心信息,从陕西老家那边打过来的,劝我赶紧去买防核辐射服,“日本的核辐射云很快就过来了!”我对妻子说,每个人都有心魔,如果不祛除,总会发作的。好多人一生就在伺候那个家伙,为它而搭上了自己的生活。
因为无雨,北京尚未浮现春天专有的那一抹喜色,因为缺盐,却有着春荒般的恐慌与喧闹。在故乡,请客吃饭,如果面条不够,母亲才会往浇汤里加美美一勺盐,让吃得猛的人乖乖放下碗来。
也许清明的雨会让大家真正安下心来。我们都太需要吃一颗定心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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