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之用最多。拌燕窝、鱼肉、鳗、鳝、火腿皆可。扬州定慧庵所制尤佳。红如血珀,不用荤汤。——袁枚《随园食单·杂素菜单》
有两件事让我对冬瓜刻骨铭心。一样是读初中时集体下农场劳动,当年收获了一个重达72斤的冬瓜,于是学校把它当成学习老人家“五·七指示”结出丰硕成果的一件大事来抓。文艺高手作词作曲并编成歌舞《大冬瓜》,再选来全年级最漂亮的六个妹妹,穿着短裙,手拉手围着道具冬瓜边跳边唱:“大冬瓜,大冬瓜,‘五·七’指示放光华,辛勤劳动结硕果……”当时没去想72斤重的冬瓜煮菜是什么味道,倒是那几个美女同学,一直让我青春萌动到高中毕业,迄今为止我还记得那几张鲜嫩荡漾的脸蛋。
第二样是小时候感觉满街都是“冬瓜”。有一家人,从老大到老四,四个儿子,分别叫大冬瓜、二冬瓜、三冬瓜、四冬瓜。每到黄昏,满街都在扯开嗓子叫喊:三冬瓜、肖冬瓜、力冬瓜……吃饭了!伙伴们取名为冬瓜有两个原因,一是冬瓜很卑贱,很容易生长;二是其身材确实又矮又胖像冬瓜。
冬瓜虽然很平凡很民间,但它还是有历史背景的。据《江陵县志》,宋仁宗召见江陵张景的时候问道:“卿在江陵有何贵?”张答:“两岸绿杨遮虎渡,一湾芳草护龙州。”仁宗又问:“所食何物?”张答:“新粟米炊鱼子饮,嫩冬瓜煮鳖裙羹。”从此,这道民间的甲鱼裙边和鸡汤一起炖冬瓜,成了宋代宫廷名菜“冬瓜鳖裙羹”。
袁老先生说“冬瓜之用最多”,深谙素冬瓜与火腿、鳗、鱼肉、干贝、虾米等众多荤东西的勾肩搭背而成为名菜,尽管他说过扬州定慧庵红烧如琥珀的冬瓜味道最好。红如琥珀,无非就是酱油烧冬瓜,但袁老先生恐怕有所不知,用酱油素烧冬瓜,冬瓜会发酸的。其实冬瓜远离油水不沾荤腥是成不了大菜的,我找遍中国烹饪典籍及各大菜系,很难找到冬瓜不近荤色而独立成为名菜的记载。仅在《多能鄙事》找到“蜜煎冬瓜”、《群芳谱》中找到“蒜冬瓜”、《养小录》中找到“煮冬瓜”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菜。
不过在冬瓜的灰色历史上,有一道非常有创意的“煨冬瓜”值得一提,也就是袁老先生的前辈清人朱彝尊在他的《食宪鸿秘》中记述的:“煨冬瓜,切下顶盖半寸许,去瓤、治净。好猪肉或鸡鸭肉或羊肉,用好酒、酱油、香料、美汁调和,贮满瓜腹。竹签三四根,将瓜盖签牢。竖放灰堆内,用砻槺铺底及四周,窝到瓜腰以上。取灶内灰火,周回焙筑,埋及瓜顶以上,煨一周时(一天一夜),闻香取出。切去瓜皮,层层切下供食。内馔外瓜,皆美味也。”此菜后来成了清代宫廷名菜“冬瓜盅”,直到现在“冬瓜盅”依然是广东名菜,只不过把“灰火煨”变成了“笼中蒸”,可以想象后者之味不可企及前者之道。不知道袁老先生为何没把这道“煨冬瓜”收入《随园食单》。
在我和冬瓜一起成长的年月中,除了“冬瓜妹妹”和“冬瓜混名”以外,我曾创过两道“二毛”字号的冬瓜小菜。一是用一斤猪板油刚熬出来的油渣,油渣炒出油,加几粒虾米用小火炒香;放两斤切厚片的冬瓜炒,加水、盐。盖锅盖收干水分加葱花起锅便成。第二道是用猪油先炒姜、蒜米及鲜辣椒节,然后放入一只剥皮的大红番茄炒至吐红,加切成小方块的冬瓜炒,加猪骨汤(刚淹没为度)、盐、味精、胡椒粉、糖、葱节煮至熟,用薄芡收干汤汁即成。这等小菜虽然登不了堂入不了室,但它可以陪你喝小酒下小饭过小日子度小人生。
冬瓜在《广雅》中称水芝,《食疗本草》称濮瓜,冬瓜还有混名——白冬瓜、东瓜、枕瓜等,原产于中国南方及东印度。远在化妆品问世之前,我们的祖先就用冬瓜来保养自己的皮肤了。《本草经》记载:用冬瓜籽研膏做面脂,可消除雀斑、蝴蝶斑、酒糟鼻,“令人颜色悦泽”。李时珍《本草纲目》也提到用冬瓜瓤绞汁“洗面澡身”,可使皮肤“悦泽白皙,肤如凝脂”。现代医学研究还表明,冬瓜所含的无脂低钠,可以利尿,能阻隔碳水,可耗体内脂肪,从而起到减肥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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