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一线城市里,仍然可以见到县城式生活的影子:低廉的小吃店里,食客们挥汗如雨,苍蝇也一刻不得闲,在每一次人们低头吃饭的空档落在盘子里的肉上。不消一会,伙计就会被怒气冲冲的食客召唤过来。伙计拿着网球拍样式的电苍蝇拍,眼睛随着苍蝇的飞行轨迹滴溜溜转,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声,大家伙才松了口气。
公司白领们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个个手捧星巴克,在有三分熟牛排和白芦笋的高档餐厅流连忘返。那些夹在高大写字楼之间的小餐馆,一到饭点儿,顾客便排起长龙。服务业则几乎由来自全国各地的劳动力承包:快递、保安、建筑工人、装修业、服务员、月嫂、中介……他们操着各自的口音,努力遵循大城市的游戏规则,比如保持距离,不要窥探他人的隐私。
真正的县城生活并不受人待见。尤其是那些已经习惯大城市规则的人,回到县城,他们会感到不适,就像一位天涯网友所说:“当我回来(县城)看到这里的人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可以说,直接亮瞎了我的双眼,我感觉生活在另外一个落后贫穷腐败肮脏的世界里。”在大城市里一边接受现代文明所带来的规则、边界感和相对公平的机会,一边享受县城式生活的便利,这才是人们想要的。前者是规矩,后者就是人情;前者是与这个时代同步的,后者则相对滞后于这个时代;前者给人的观感是空虚寂寞冷,后者则是充斥着烟火气的俗世幸福感。
华语版《深夜食堂》最让人失望的一点,就是根本没有烟火气和人情味。于是,网友们纷纷脑补哪些场景才是中国式深夜食堂该有的样子。作家张佳玮翻出三年前写的一篇《最好吃的外卖是怎样的》,并加上这样一句引语:“我觉得我国若有深夜食堂,该是这样的。全国类似的故事不知几千万个,只是都屈沉在街头巷尾了。”
在文章里,张佳玮写到,在上海时,他和女友常常在一家湖北馆子叫外卖。如果点多了,老板会打断他:“你们两个人吃不掉!听我的,一个粉蒸肉就可以了,我再给你配个。”外卖送到,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绿豆浆,一样是清炒洪山菜薹。“你们老叫我家的,这两个算我送的。”
后来张佳玮离开了上海。数年后重回上海,想起那家湖北馆子,他打电话过去点菜,让人家先做起来,自己一会儿就过去。“对面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很温和地补了一句:‘回来啦?’”所以,“最好吃的外卖,就是你叫了,老板能记得。这点儿会心默契,比暖和的外卖还动人”。
市井生活是一种非理性的、缺乏边界感的生活。任何人的生活都有可能被其他人掺上一脚。有些人努力摆脱这种县城式人际交往模式,甚至向往日本式人际交往的疏离(或者说冷漠),对过分的热情保持警惕。但在大城市里当“空巢青年”当久了,如何排遣空虚寂寞冷又成为新的烦恼。“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钱锺书的这句话正是都市人困境的写照。你选城市生活,就要接受规则的约束;你选县城生活,就要接受边界感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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