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晚上7点,这是2024年春夏巴黎高定时装周的最后一场大秀,坐在幽暗的巴黎亚历山大三世桥下的观众没想到,他们即将见证历史。
梅森·马吉拉(Maison Margiela),这个因有着羊蹄子般分趾鞋而著称的高奢品牌,自从2014年起便归于约翰·加利亚诺的麾下。但直到这天晚上,才变得路人皆知。
这场秀一结束,便立刻在社交网络上疯传。对于加利亚诺来说,这种狂热并不陌生。和同时代的时装设计师比起来,他的作品总是让人感到惊世骇俗但又难以抗拒。
时尚记者黛娜•托马斯(Dana Thomas )在她的著作《国王与诸神》记录了20世纪末两位时尚巨头——亚历山大·麦昆和约翰·加利亚诺的兴衰。“有了加利亚诺,”她写道,“你会感觉到时尚的华丽的可能性——非常荒谬,他让我们陶醉在过剩之中。让现在和过去既能融合在一起又显得分崩离析,就好像你正在通过当下见证时尚的历史。”
早在本世纪初,加利亚诺的时装秀就是巴黎最热门的去处。人们会徒步前往市郊废弃的仓库里寻找加利亚诺,在寒冷的室外等待一个小时,然后被允许进入。多年来,加利亚诺获得无数荣誉,四次被评为“英国年度最佳时装设计师”。1996年,戴安娜王妃在Met Gala的庆祝晚会上,穿着他设计的迪奥宝蓝色礼服;凯特·莫斯找他设计婚纱;安娜·温图尔则从加利亚诺事业的早期起便对他提供资助。这么看来,没有谁比他更幸运了。
但是,和很多放荡不羁的天才一样,加利亚诺在一次酒后爆出的不当言论让他败走麦城,被迪奥无情驱逐,就此结束了那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时代。
约翰·加利亚诺携手梅森·马吉拉创作的新作品在最近的巴黎春夏高定时装周上大放异彩。(图/Maison Margiela官网)
天才幸运儿
1960年11月28日,约翰·加利亚诺出生在直布罗陀。6岁时全家搬到英国,在斯特雷瑟姆定居,后来搬到了伦敦南部。
小时候,加利亚诺每天上学都要先乘坐轮渡到摩洛哥的丹吉尔麦德港口,北非的集市成为他最初的灵感来源。“我对服装面料的挚爱源自穆斯林露天市场、集市、针织面料、地毯、气味、草本香料以及地中海特有的色彩——源自所有这一切。”加利亚诺说道。
在考上中央圣马丁学院之后,加利亚诺的天赋开始受到关注。他在圣马丁的绘画老师霍华德·坦吉形容道:“约翰天赋极高。他可以用线条非常漂亮地勾勒出形状、轮廓、细节、比例。他画得太美了。他后来所展示的时装作品系列,令我感觉他依然是在绘画,只是用面料代替了画笔和颜料。”
1984年,加利亚诺的毕业秀“不可思议的人们”(Les Incroyables)在业界一炮打响。他的灵感来自法国大革命(1789年)后那些轻浮时髦的贵族,这些年轻男女穿着奇装异服走上巴黎的街头,将腐朽和奢靡之风演绎得淋漓尽致。
乔安·伯恩斯坦(Joan Burstein)出席了这场传奇的秀场。作为老牌精品店布朗斯(Browns)的所有者,她对这位初出茅庐的设计师激赏不已。时装秀一结束,她就直奔后台,宣布要“全部买下”。
第二天早上,加利亚诺的作品出现在布朗斯位于伦敦南莫尔顿街(South Molton)的精品店橱窗里。很快,这个系列就销售一空。多年后,加利亚诺表示:“我对这个系列的挚爱如初。我爱那种浪漫气息,身穿曼妙无比的欧根纱面料衣装,轻快地穿行于鹅卵石路面的街道之间。”
一夜之间,加利亚诺创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组建了团队。他搬到了巴黎,在1995年被LVMH总裁伯纳德·阿尔诺任命进入纪梵希,隔年又去了迪奥,推出了经典马鞍包,创造了那些精彩绝伦的T台秀,并让时尚登上了新闻头版。
摔跤
2011年2月24日,加利亚诺在巴黎市中心的“珍珠”咖啡馆与邻座的一对情侣发生争执。对方在接受法国广播电台采访时说,加利亚诺用英语对他们进行歧视性质的侮辱。
事后,加利亚诺对自己的行径感到“作呕”。在《名利场》专访中,他告诉特约编辑英格丽德·西斯希(Ingrid Sischy):“这是我一生中说得最恶毒的话,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对自己很不满。”他继续说道,自己已经两年没沾酒精了,“如果不这样的话,我的结局将是精神病院或者坟墓”。
2013年年初,加利亚诺接受了奥斯卡·德拉伦塔(Oscar de la Renta)的邀请,在安娜·温图尔的斡旋下,加利亚诺在德拉伦塔的设计工作室暂住,为他在2013纽约时装周的秋季成衣系列做准备。同年,《卫报》的一篇文章描述了加利亚诺的事件,称“时尚(界)原谅了约翰·加利亚诺”。
事实上,早在加利亚诺被迪奥和时尚界“流放”之前,他就已经身陷囹圄。他在一次采访中表示,自己一直饱受自毁倾向和酒精成瘾的折磨。“创作是一个极为消耗的过程,这是我的性格缺陷之一,我必须加以控制。当我试衣时,即便房子着火,我都无动于衷。”
约翰·加利亚诺曾受到自毁倾向与酒精成瘾的折磨。(图/Unsplash)
据英格丽德·西斯希的报道,迪奥母公司LVMH的老板在加利亚诺被解雇前至少两次找他谈话。先是迪奥首席执行官西德尼·托莱达诺带加利亚诺去吃午饭谈及他的健康问题,但加利亚诺不仅没听进去,反而建议托莱达诺改变饮食习惯。不久后,LVMH集团总裁伯纳德·阿尔诺警告加利亚诺,如果他还不采取措施解决自己的健康问题,他就会死。作为回应,加利亚诺扯下衬衫,露出健美的躯干,问道:“这看起来像酒鬼的身体吗?”
在加利亚诺的低潮期,娜奥米·坎贝尔和凯特·莫斯一直陪伴着他。2011年,凯特·莫斯请加利亚诺设计自己的婚纱。“凯特婚纱的制作拯救了我,因为这是我的创造性在康复。她让我敢于再次成为我自己。”加利亚诺说道,“没有凯特,我走不了这么远。”
凯特·莫斯谈及婚礼上令人动容的一幕:“我的父亲提到了加利亚诺,感谢他为我做了裙子。每个人都站起来,为约翰鼓掌。这是最感人的事情,因为约翰突然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
回归
2014年10月6日,意大利奢侈品集团OTB宣布,加利亚诺已加入梅森·马吉拉,负责创意指导。两个月后,在一年一度的英国时尚奖颁奖典礼上,加利亚诺向安娜·温图尔颁发了杰出成就奖,温图尔身穿加利亚诺为马吉拉设计的成衣亮相,表明了她对这位老友的祝福。
10年之后,加利亚诺再次缔造了他曾经在迪奥时的辉煌。《纽约时报》首席时尚评论员瓦妮莎·弗里德曼(Vanessa Friedman)激动地写道:“似乎没有人能停止谈论这件事——时尚界和它的数百万追随者都无法停止。我说的是约翰·加利亚诺的马吉拉大秀。它让观看的观众欣喜若狂、赞不绝口,并激发了人们对‘历史’‘天才’和‘崇高’的讨论……它是奢华的、过度的,充斥着用布料传达的激动人心的情绪……这是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那种令人身临其境的演出。”
回归十年,加利亚诺创造了属于他的新辉煌。(图/Maison Margiela官网)
《时尚芭莎》的记者塔拉·冈萨雷斯则表示,加利亚诺将此次大秀命名为“穿越巴黎的腹地”,灵感来自一个被广泛引用的历史时期:19世纪末,充斥着妓女和赌徒的巴黎。“(整个秀场)就像图卢兹·劳特雷克的一幅画”,冈萨雷斯形容道,“那些人只能存在于巴黎这样的城市,那些有着离经叛道的生活、工作和故事的人,聚集在一家破旧的夜总会,试图重现一个逝去的年代。”
不论是艺术还是时尚行业,在近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饱受“平庸”的折磨。这个时代,已经罕有巨星出现了。高奢品牌一致看向市场,这一点在纪录片《华伦天奴:最后的君王》中便可见一斑。没有投资集团再愿意为浪漫主义和艺术家的傲慢买单,它们希望这些设计师能够在市场中厮杀,趁早舍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出中规中矩的成衣,邀请世界各地的贵妇出席品牌的高定秀场,或是能在诸如Met Gala这样的场合中异军突起,引爆社交媒体。
华伦天奴的艺术总监皮耶保罗·皮奇奥利 (Pierpaolo Piccioli)告诉瓦妮莎·弗里德曼,无论是何种艺术形式,“钱都赢了”。他说:“正如制作人比音乐家更强大,画廊比画家更强大,大团体比设计师更强大。”
瓦妮莎·弗里德曼写道,在超级品牌崛起、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时尚产业和全球化过程的加持下,我们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并且不知道如何找回它们。“然而这次马吉拉的大秀,缺乏明显的商业意图,代表了对这一切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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