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乡村,文化与自然,注定是对立的吗?
在著名建筑师、美国南加州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马清运眼中,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文化是人工的,而自然是自然。自然被破坏了,因为有文化。”他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中间需要一个过渡的垫子——农业,或者说,Agri-urbanism(农业都市主义)。
Culture, Agriculture, Nature(C.A.N.),马清运发起的“灿计划”,第一次亮相是在2014年9月的第十四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这个在中国馆展出的项目,是马清运对双年展策展人库哈斯提出的“根本性”的回应。
如果一定要分个轻重,马清运斟酌一番如此回答:“农业为主,都市在后。”在他看来,“农业都市主义”蕴涵两层含义:“一层含义,我们传统说的都市主义,不直接介入生产,只是通过交换产生附加值,是一种价值的交换方式;另外一层,毕竟还是以农村为主,我们会重新思考农业的聚集方式。农业实际上是协调管理生命的一个营生,可以说是一种新的构成方式。”
“中间地带有个共性,就是农业、文化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制衡。”
从南昌开车1小时左右,就到了庐山。历史上,这里就因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集结了各方名士或隐士。据说,陶渊明笔下理想国一样的《桃花源记》,描述的就是庐山脚下的景象。
这里与其他类似的城乡接合地带一样,所共同拥有的标签之一是“中间地带”。在马清运看来,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城市和农村的中间地带是城乡二元发展中面临的问题之一;而且,伴随城市化的进程,中间地带不仅在数量上不容忽视,规模及体量也逐渐壮大。
作为建筑学家,马清运更习惯从基本概念入手进行思考,关注共性。“中间地带有个共性,就是农业、文化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制衡。”
中航里城执行董事肖楠关注的类似庐山的中间地带还有好几处,包括昆明和玉溪之间的抚仙湖,衡阳和衡山附近的区域,还有广东南昆山线上的一片区域,去往广州、东莞、深圳、惠州四个城市都是等距离。
但肖楠决定把第一次中间地带项目的实践,选在庐山。庐山星子县的14座土坯房,成了南加州大学建筑系学生的研究对象。6月16日,抵达星子的国际学生和建筑系教授与星子县政府共同举办了“C.A.N.灿计划”庐山项目暑期夏令营的开营仪式。这些国际学生大多为华人,拥有对本土文化的快速捕捉力和开阔的国际视野,他们在为期半个月的时间里提交改建翻新的设计草案,通过引入建筑、农业、传统民艺等元素,盘活当地人文及旅游资源,探索城乡接合“中间地带”的发展模式。
在首批国际学生的带队老师、南加州大学建筑系教授加里·佩奇看来,庐山项目最具挑战性的地方在于“如何兼顾建筑的传统性和项目的创新性”。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语境。“我们将识别这些土坯房的整体环境,为项目的使用人创造价值。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转换。我们会去除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同时运用现代的建筑工艺,令室内的通风、采光及空间利用更加合理,提高居住的舒适度。无论如何,建筑都需要服务于当下。”
“希望周围的农村没有因为项目的到来而消失。”
14栋土坯房都将被出让——除了房子周围的农田。
商业公司需要利益,但肖楠更希望的是,那些农田,连同附近的建筑、手艺等传统文化元素都将保留,总之,“希望周围的农村没有因为项目的到来而消失”。“我看到一个报告,挺吓人的:最近十年,中国一共消失了90万个古村落。原本一共有360万个,现在变成了270万个。谁造成的呢?罪魁祸首是城市化。”
庐山的村落也已不多,这些土坯房,尽管不具备古建筑的价值,但肖楠希望它们可以作为线索,用来追溯这个地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谁来追溯呢?“请大师,请很多很多的大师。”肖楠希望这些具有国际视野的学院派,可以用国际化的研究和设计方式,给出解决方案。“不是科研题目,我是真正要经营。”
在肖楠的构想中,有的城里人对这里感兴趣,就真的来这里做农民,而那些出让了土地的农民,也可以不离开土地,而是换另一个身份回来,变成农业产业工人,拿工资干活。“这样的话,他们的生活状态已经接近城里人了,只不过不是在写字楼或工厂打工,而是在农田里生产,而且他们生产的东西产生的附加值也是以前的自然农业达不到的。比如一些来自台湾的模式,主打低碳养生的健康食品,都是通过农业生产方式,把当地的农业提升到很大的层次。”
肖楠希望,将来游客来到此处,会看到农田、古村落,以及传统的聚落方式。“至少眼睛里看到的,还是农村的东西——按照这种形态,还是农村在前。”在这一点上,他与马清运不谋而合。
“普通一匹夏布,可能没人买,但如果变成爱马仕的产品就有人买了。”
更深层的是看不到的东西。
7月,在深圳与“灿计划”作品展同时展出的,还包括庐山当地的传统工艺项目。比起解决生活和生产场所,肖楠认为,扩充人们对这些工艺品的需求渠道,并提升它们的价值才是更紧要的。“我们请马院长动员国际上最时髦最新锐的设计院校或团体,对传统工艺进行展创,给这些产品创造更好的销路——这其实是一线时尚品牌在做的事情。”在他的理想中,这里应该有一条商业街,帮助这些民间艺人进行再创作,做出让年轻人消费的东西并卖出好价钱。“比如,普通一匹夏布,可能没人买,但如果变成爱马仕的产品就有人买了——这就是看不见的农村与城市的连接,大量的人都可以参与,我觉得并不是乌托邦。”
在肖楠看来,一旦从相对抽象的理论中抽离,变成行动,就会变得简单。他打了个比方:很多城里人,选择旅游这件事的时候,相当一部分会选择跟农村有关的节目,比如带着小孩来进行亲子种植或采摘。
“而再深一点,如果我们把物业也放在农村,那城里人到此可能就变成居民了。城里人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农村人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比如,长城脚下,原来住的都是农民。现在可能是外国人带头,觉得特别好,租了农民的房子住在里面;后来北京人也发现了这地儿好玩,就慢慢把这里变成客栈。”
“城里人以这种方式往城外迁,但这个动作很轻。”肖楠觉得,在这个迁移的过程中,变化最大的倒不是城里人,而是农村人。“农村人跑到酒店当服务员,而且是没法替代的,他们可以做本地菜,说本地话,讲本地的故事——通过这样的方式,就把‘文化’给引导出来了,对城里人的吸引就更大了。”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中间地带到底是城还是乡更多一点?
“非城非乡,化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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