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布洛克在2010年创下了一个纪录:她先是因《关于史蒂夫的一切》获得第30届金酸莓奖最差女主角奖,仅仅一天后则因《弱点》获得第8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这使她成为影史上第一个同时拿下“最佳”与“最烂”影后的女演员。
今年《分手大师》很可能会复制这一“奇观”:它刚被“金扫帚奖”(据称是金酸莓奖的中国版)评为年度最烂电影,转头又入围2014年度导演协会表彰大会评选的最佳电影名单。
导演何平怒了,直斥太多烂片入围,“是大陆导演协会六届以来最大耻辱的一年”;有评论调侃称,看这份入围名单,如果没有提示,“真分不出这是一份表彰候选名单,还是一份金扫帚奖入围名单”。
但同时也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影评人应理性批评,“莫欺少年穷”,不能因为中国电影目前水平较低就肆意贬低国产电影,乱贴“烂片”标签——这个观点来自中国广播电影电视报刊协会、中国夏衍电影学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主办的首届中国青年影评人论坛。
其实,恶评并没有那么可怕。正如美国导演罗伯特·奥特曼所说,“如果没有恶评,那好评还有什么意思”?桑德拉·布洛克当年还大大方方地去领金酸莓奖呢。
不论“金酸莓奖”还是“火鸡奖”,都是烂片鉴别体系的重要指标。
美国影评界素有毫不客气地批驳烂片的传统。堪称美国第一影评人的罗杰·伊伯特,除了著有《伟大的电影》,还写了《我讨厌死讨厌死讨厌死这部片子了!》(I Hated, Hated, Hated This Movie)和《你的电影烂透了》(Your Movie Sucks)这种激烈的吐槽之作。他自己也知道,有些粉丝偏偏就喜欢看他对烂片写的差评。比如他对《浪子保镖》(North,1994)的吐槽被誉为他本人最著名的评论之一:“我讨厌这部电影。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这部电影。讨厌它。讨厌所有假笑的、愚蠢的、空白的、侮辱观众的时刻。那种认为任何人都会喜欢的感觉很惹人讨厌。我讨厌它愚弄观众,是因为它相信可以娱乐观众。”
哈利·米德沃德和迈克尔·米德沃德兄弟也是著名的毒舌影评人。继1978年出版《史上最差50部电影》(The Fifty Worst Films of All Time)后,1980年,他们推出《金火鸡奖:好莱坞史上最糟糕成就》(The Golden Turkey Awards: The Worst Achievements in Hollywood History)。“火鸡”在美国俚语中指“失败的作品”,取这个名字,或许因为火鸡这玩意怎么弄都很难吃。因此,《纽约邮报》日后索性在感恩节之际推出年度“火鸡电影奖”(Turkey Movie Awards),让观众记得离它们远一点。
1981年3月31日,当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结束后,好莱坞失意电影人约翰·威尔逊在自己家里搞了一个派对:用硬纸板做成领奖台形状,然后有人演颁奖嘉宾,有人演获奖者(当然有获奖感言和激动表情),一一上台领取八个最差电影奖项——首届“金酸莓奖”(Golden Raspberry Awards,亦称Razzie Awards)其实就是一个自娱自乐的恶搞。
据好事者考证,用“raspberry”命名出自短语“blow a raspberry”,即喝倒彩之意;而razzie是razz(咂舌、嘲弄)一词的变体,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恶意满满”(非贬义)的奖。从第四届开始,威尔逊意识到,“金酸莓奖”必须抢在奥斯卡前发布——而且不早不晚,就提早一天,这样才有新闻噱头。他这么做了,效果也确实显著,合众社、CNN、《今日美国》等主流媒体纷纷报道,自娱自乐终于成了公众事件,并由此成为烂片鉴别体系的重要指标。如今,一说起烂片奖,首推“金酸莓”。
金酸莓奖受追捧,除了够毒舌,还因为有趣。比如它的“最差搭档奖”,就不时有神来之笔:《华氏9·11》中有一个场景,时任总统的布什获悉“9·11”事件发生,仍面不改色地继续给小学生们讲《我的宠物山羊》的故事。因此,金酸莓奖的评委们将布什、赖斯和那本《我的宠物山羊》算作一组银幕搭档,授予该奖。
烂片太多,观众需要不同的声音。
能否鉴别烂片当然重要。小津安二郎曾在回忆录里提及上世纪30年代的日本电影市场,“观众品位低级,剧本也不得不跟着低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观众烂,影评人、编剧、导演和其余从业者也跟着烂,最后烂成一锅。
而在中国,还有一个额外的问题,那就是业内人士未必能接受批评。像冯小刚,《私人订制》被骂烂片,他就连发7条微博回骂影评人——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部片子拍得烂,“就电影的完整性来说,我给它打5分;就娱乐性来说,我给它打6分”,但他恐怕看到“烂片”字眼就按捺不住。
所以,影评人以及诸多烂片奖的任务,就是培育观众,让他们具备“鉴烂”的基本能力。影评人程青松曾谈及他创立“金扫帚奖”的初衷:“2009年中国电影,烂片太多,观众需要表达自己的声音。现在国内有一百多个这颁奖那盛典的,都是吹捧、赞美的,我们就想做一个让观众表达不同的声音的事。普通消费者遇到假货烂货,可以向消协投诉,电影消费者也应该有这么一个提意见的平台。”
他在网上征集过这个奖的名字,有提议叫“金马桶”的,有提议叫“金鞋垫”的,后来他想到了扫帚,觉得这个奖其实不外是打扫卫生、扫灰尘,就定下来叫“金扫帚奖”。至于奖项名称,则定为相对温和的“最令人失望××”,而非猛烈的“最差××”——尽管如此,网民和媒体还是直接将它评出的作品称为“烂片”,把它视为中国的金酸莓奖。
中国电影确实需要直率的批评。虽然得到这种烂片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总得有接受批评的雅量。金酸莓奖举办到第17届时才有获奖者前来领奖,那是2005年,哈利·贝瑞成为首开纪录者。她的获奖感言是:“我要感谢华纳公司让我演了这么一部狗屎电影。”这使她获得一片喝彩,相比之下,前一年本·阿弗莱克在上CNN拉里·金访谈节目时怒摔金酸莓奖杯,就被当作笑柄。
如今,金扫帚奖举行到第六届了,还坚持着。程青松在接受学者郝建采访时表示,从第一届到第六届,每次颁奖活动时都有人跟他说要坚持下去,就怕他放弃了。这被他当作最大的鼓励,“我给自己的最后底线是,如果一点活动经费都没有,完全做不了颁奖典礼,场地都租不起,那就直接在微博上公布结果,那也是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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