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郭璞,只当他是个文学家,诗赋做得都好。后来发现民间的全神谱上,居然也有他的名字,赫然位列仙班,是神机妙算的郭神仙。而在风水界,郭璞的名声更大,差不多就是祖师爷了。
郭璞原本是想做官的。但是,两晋之际,讲究门阀,寒门子弟晋升之途荆棘丛生,要想爬上去,只有两条窄窄的小径,一是文学,二是旁门左道。大宅门垄断了官场,但大宅门却带不来好文采。官场需要诗赋的点缀,公私应酬,诗酒酬唱,好诗佳赋是必须有的。大宅门出来的人弄不出来,就得靠小宅门的人来办。所以,世族豪门林立的朝廷,总是间或有几个寒门子弟掺和其间。潘岳、左思、陆机还有郭璞,其实都是这样应景的文学之士。这样的人,名气不小,掺和的事也不小,但官职却不高。
郭璞跟这些文学青年稍有不同,他还懂方术,会占卜,会作法,会装神弄鬼。好朋友桓彝跟他亲密无间,拜访他从不预约,推门便进。郭璞警告他,如果我在厕所里,你千万不要闯进来。某次桓彝喝醉了,忘记了郭璞的警告,闯进了郭家的厕所,只见郭璞裸身披发,衔着一把刀子正在作法。
史书上记载的郭璞作法之事,有的似乎属于医术。说他刚过江东来避难,投奔将军赵固。赵固一匹心爱的良马刚刚死掉,心情大坏,不见他。郭璞对门吏说,将军的马,我可以让它活。听说郭璞有这个本事,将军大开正门将他迎了进来。郭璞说,派壮汉三十人,东行三十里,看见一座社庙,用竿子拍打,能拍出一活物来,带它回来马就可以活。果然,壮汉们带回来一个像猴子的东西,这个东西到了马前,对马的鼻子吸了半晌,马居然活了。其实,这种状况,很可能就是马的鼻疽病。脓血堵塞鼻腔,马就死了一样,如果有这么个猴子似的东西把病灶吸吮干净,病也就好了大半。郭璞五行术数的书无所不读,懂点兽医把式,也不奇怪。
另外一个作法之事,就有点巫术的色彩了。一次,郭璞看上了一个高官家的美婢,上门去求,当然没门。就作法,在人家宅子周围撒了好几升红小豆,害得人家一出门就恍惚看见无数赤衣小人,定睛一看又没了。没办法,只好求他化解。他假模假式地外宅内宅看了个遍,最后告诉人家,这个漂亮的婢女不能留了,速去东南方把她卖了,别还价,给钱就得。他事先派人在那个方向等着,白捡个便宜。当然,美人到手,人家周围的赤衣人也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的什么巫术能让人家产生幻觉?不好说。估计红小豆什么的,多半是后人添油加醋弄出来的。反正使了点诈,像传说中唐伯虎点秋香似的,骗人一个大美妞。如果好事者演绎一下,又是一个秀才美人的风流韵事,可以写电视剧的。
当年,郭璞最牛的事业是占卜算卦。也许,他更乐意出谋划策,写奏章规劝皇帝,这样的事他也做了,奏章写得也挺靠谱的,可惜没人听。皇帝和大官们需要他贡献的,一是诗赋,二是占卜。西晋大乱之前,他算了一卦,投策惊呼,天下将要大乱,百姓涂炭,社稷为墟。于是带着家小渡江南下。可是,避得了外乱避不了内乱。后来,王敦作乱,攻打东晋首都建康之前,找来郭璞占了一卦。郭璞告诉他,此事不成。王敦不高兴了,问他:你看我寿数几何?郭璞说,如果退回武昌,还能活好长时间;如果贸然起事,大祸临头。王敦又问:那你的寿命有多长呢?郭璞答道:就在今天中午毙命。盛怒的王敦杀了他,自己起兵之后,也病死了。
作为神算子,算出了他人的死命,也算出自己的死期,够神的。但实际上郭璞做的,不是占卜,而是政治。他是用自己的命,为王朝效了最后一次劳,别的不说,至少在大战之前,乱了王敦的军心。这一点,东晋宰辅王导心里也明白。郭璞死后被追赠弘农太守,得到了他生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得到的官位。当然,如果他真有法术,王敦这样的凡夫俗人应该奈何不了他。所以,《晋书》上的说法是,他的死,其实是因为之前作法时被桓彝撞破,命里注定的。在后世的道士嘴里,郭璞其实是升仙了。仙人不会死,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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