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楠说自己是生意人,不是艺术家。他做预告片制作,从不区分好片和烂片,出钱利落的,都是优质客户。
羊年大年初一,中国观众挤爆了大城小镇的电影院线。当天,七部贺岁档影片同时上映,创造了单日3.56亿元的票房纪录。在此之前,魏楠忙活了一阵子,亲手剪出《狼图腾》、《钟馗降魔》和《奔跑吧兄弟》的预告片。
从2009年为张艺谋的《三枪拍案惊奇》制作预告片起,魏楠和他的“追踪者”影视制作公司几乎包办了50%的院线电影预告片制作,甚至,“预告片”这个概念都是他和张艺谋引入中国的。
“从小我就在和张艺谋身边的人发生关系”。
整个春节魏楠都没过安稳。3月20日,由他制片和导演的电影《从天儿降》即将开机,这是魏楠为自己谋划多年的转型契机。
“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经验越来越适合做制片人和导演的工作,总做预告片没什么意思。”魏楠对电影和影视圈的感情很复杂,他是小童星,5岁被北影厂导演选中入行,之后十年一直混在各个剧组里。16岁,他厌恶过演员的闭塞生活,离开了影视圈,“在社会上瞎混”。十年后,又以剪辑师的身份回到这个圈子。
五岁拍电影时魏楠就认识了当时的摄影师赵小丁,后来,赵小丁成为张艺谋的御用摄影师。“从小我就在和张艺谋身边的人发生关系,你说这事巧不巧?”魏楠身上有江湖气,相信某种不可言语的命运安排。他一直视张艺谋为自己的贵人,总说“是张艺谋带我入行的”。
当年,魏楠在一家后期公司做学徒,公司规模小,老板加员工不过五六个人。从2000年到2003年非典前,魏楠做了三年“扫地僧”,负责打扫卫生和公司所有设备的维护。
“一个师傅带着我,每天晚上教我点东西。”魏楠说。
非典来了,魏楠的机会也来了。当时,公司只剩下三个人——老板、前台和魏楠自己。“没人干活,我只能上了。”魏楠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剪辑师一样,坐在电脑前,打开软件,导入原始素材,“那还是一大活儿呢,‘中国国家旅游局形象片’,总导演是张艺谋”。
魏楠不那么懂电影,但脑子灵,还懂点音乐,“把片子剪得很活分”。成片出来,老板和客户都满意,从那次起,魏楠成为了真正的剪辑师。
曾经混剧组、混社会,魏楠在各种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折腾过,自然很会把握拓展人脉的机会。“从那次旅游局宣传片起,我就开始熟悉张艺谋身边的人了。”魏楠说,2004年,他想离开公司,“搞搞艺术去”。通过“当年那个宣传片的执行导演的女朋友”,魏楠得到一个为张艺谋剪辑电影纪录片的机会,那部电影叫《千里走单骑》。
“没剪好,一部文艺片快被我剪成广告了。张艺谋看了,觉得不太行,然后就拜拜了。”魏楠回忆。
魏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艺谋,中间经历了混香港、做广告、开公司,他又有机会和张艺谋坐在一起:“公司正准备关门,张艺谋的制片打电话给我说,导演想见你。”当时,张艺谋正在拍摄《三枪拍案惊奇》,他对魏楠说:“这么多年,你又干电影又干广告,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商业的东西,这样,你帮我卖卖电影吧。”
于是,就有了《三枪拍案惊奇》的预告片。“片子在业内动静很大,一下子把我从屌丝的位置提了起来。”魏楠说。
和那么多导演打过交道,但他很难和导演成为朋友。
《三枪》之后,“预告片”的概念开始流行,魏楠成为这一领域的大牛。80后,京片子,脑后一缕长辫儿,满胳膊文身,喜欢骑摩托……魏楠把自己打造成行业明星。
“没有营销哪有品牌?当然,你得有活儿,有真家伙,不然怎么营销都没戏。”
魏楠口中的“真家伙”是一个好莱坞模式的电影预告片制作团队,从声音、特效到剪辑,每个流程上都配备至少一位行业顶尖人员。公司招人的唯一标准是“作品”,没有作品,再牛逼的学历也不待见。
不久前,魏楠的“追踪者”公司搬进了新办公室,独幢小楼,1300平米,每个制作环节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为了提防影片资源外泄,公司有一个安保严密的房间,所有电脑主机都锁在里面,空调24小时运转。
几乎所有国内一线导演的片子魏楠都剪过:“张艺谋、陈凯歌不过问预告片,他们知道商业的东西要交给做商业的人。陈可辛人很温和但也很固执。宁浩多商业啊,他是广告导演出身,我们没什么争执。乌尔善也是很专业的商业导演,他知道预告片是干嘛的。”
制作《催眠大师》最后一则预告片时,为了强化“催眠”效果,魏楠请主演徐峥重新拍摄,在预告片里加了一段电影里没有的片段。在《北京爱情故事》的剧本策划阶段,魏楠的团队就开始介入,电影拍完,预告片也制作完成了。
“你有没有发现,在国内,任何一个创新产业都会被无限地山寨和复制。”这两年,魏楠常常在微博和媒体上抨击竞争者,“这个行业,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忽悠和骗子。片方都说重视宣传和物料,但一动真格的,他们重视的就只有钱。”
魏楠说,和那么多导演打过交道,但他很难和导演成为朋友。讲情怀的竞争对手们被导演和影评人喜欢,但商业至上的魏楠被“卖片子的人”喜欢。
和电影导演的固执己见不同,在魏楠的公司里,制作片子是一件民主的事。魏楠多年的合作伙伴陈岩说,剪片子有争议是常事,这时,他们会叫来公司的其他员工,大家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毕竟,预告片是给大众看的,不是给我看,也不是给魏楠一个人看”。
“讲情怀的东西我剪它干嘛?太有情怀的导演不适合跟我合作。”魏楠说,很少有文艺片找他做剪辑,就算找来了,他也不剪,“没情怀,剪不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必须踏踏实实工作,好好孝敬父母了。”
陈岩对魏楠的描述多半和吃有关。他们第一次合作制作广告片时,魏楠买了很多话梅、薯片,一直坐在他身后吃零食。“他还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他说,那你和我不一样,我做片子就得不停吃。”后来,就是这个“吃货”拉他入伙,成立了预告片制作公司。
在圈内,魏楠把自己定义为“江湖人士”。“我们俩聊天,你看我是文化人吗?我们讲的不是情怀,是情义。”16岁时对影视圈的厌恶依然存在,在魏楠眼中,这个圈子里99%的人唯利是图,剩下那1%是“他们那种人”,仗义,也要面子。
直到现在,每年除夕夜的22点,魏楠都会去陪一位当差的哥们过年,“完全不同的两个行业,二十年的交情”。
这套混江湖的价值观与魏楠不靠谱的青春期有关。从小混在剧组里,见识各种奇怪的人和事,十年时间,魏楠几乎没有好好上过学,“十五六岁,看书还认不全字”。
离开剧组回归学习,魏楠明显地感受到与同龄人的隔阂:“我的思想有点复杂,有点成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学校回不去了,尚未成年的魏楠开始在肯德基打工,“一小时两块钱,干了一年,升级为双星级训练员。”
又跑去搞推销,卖手机、BP机和对讲机,“跟各种大厦保安队长推荐我的对讲机如何牛逼”。
还去做过广告业务员,“代理《北京晨报》的通栏广告,把整个中关村都跑遍了。”
最后,魏楠想自己做点小生意,父母拿出攒了一辈子的十万块钱帮儿子开了一家摩托车店,“卖些破摩托车和破头盔,还有骑摩托的衣服裤子”。
结果,申奥成功了,五道口拆迁,魏楠的那小店也被拆了。他从仅剩的一万块钱中拿出七千,买了辆二手吉普,满世界嘚瑟。
“一件事让我彻底转变了。”吉普车让魏楠闯了祸:“出了交通事故,撞了三个人。”车子没有保险,所有损失都得自己赔。魏楠在警察局待了一晚,第二天回家,把事情告诉父母。“早上起来,我爸的头发白了一半。大夏天,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找交通队,满世界求人。”这种震撼让魏楠彻底清醒,“那一刻我知道,必须踏踏实实工作,好好孝敬父母了。”
“咱得走导演范儿,得稳重,你说是不是?”
要么“专业”,要么“仗义”,这是魏楠为自己挑选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原则。他想当导演,为《从天儿降》找投资:“那会儿剧本才写了一半,没有制片人,没有监制,两个大哥愿意给我投钱。这是什么?是仗义。”
几个月后,魏楠靠自己的人脉找来郭敬明做电影监制,章子怡做制片人,陈正道任艺术总监,《从天儿降》有了“畅销片”的卖相。能赚钱才投资,这是圈里事。赚不赚钱都投资,这是情义。魏楠说:“热钱全都来了,但我谁都不带,还是带两个大哥,不仅让他们回本,还一定赚钱。这是不是仗义?”
魏楠叫郭敬明“小四爷”,他对郭敬明的评价和多数不同。他们是《小时代1》时相识的。“年纪不大,真能办事。”这是魏楠对郭敬明的第一印象。
《小时代》之后,郭敬明拜访过魏楠公司,他们还吃了点羊肉串,聊得挺投缘。
“子怡也是哥们。”魏楠清楚,很多投资都是冲她来的,宫二小姐把“章子怡”三个字贡献出来,就是最大的仗义。
做预告片这五年多,魏楠经手过两三百部电影,哪个成功了,哪个失败了,他都看在眼里。这次,他想拿自己的电影试试手,“试试用一个全新的理念来宣传新电影”。
“拍电影如果不赚钱还有什么意义?”对投资人负责,这是魏楠做电影的底线。
魏楠欣赏张艺谋,这些年,跟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该出名的出名,该赚钱的赚钱,大家都得到各自想要的生活。“一个电影拍出来,只有导演出名,这仗义吗?”说起这类事,魏楠愤愤不平。
现在,正是电影筹备的最后阶段。魏楠每天睡到11点,起床后,和儿子玩一会儿再出门开会。
多数时候,魏楠不愿向人展示自己的文身,那是90年代港片里的过气款式,颜色也开始变淡。采访时,他会兴奋地给记者描述穿着花衬衫、铆钉靴,骑着哈雷在长安街上兜风的画面,但真让他穿上拍照,他却拒绝了。
“现在不想把自己弄成那样,咱得走导演范儿,得稳重,你说是不是?”魏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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