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影展,魏德圣的《赛德克·巴莱》参加竞赛,吴宇森出席开幕礼,走了红地毯。他是这部电影的监制,有了他的身影,“赛”片大大增加了在西方传媒镜头下和版面上的曝光机会。魏德圣终究是陌生的脸孔,依靠大牌名字确是宣传快捷方式,魏导演向来计算得非常精准。
在《导演·巴莱》一书里,魏导演自曝了这点计算。他承认邀请吴宇林当监制,目的有二:他拍战争片的经验和他的名气。吴宇森当时其实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脸有难色,犹豫了一阵子,考虑了一阵子,才因电影故事实在动人,以及这位年轻导演(其实魏德圣已经42岁了!)确实够诚意而点头。有了他的点头,电影制作团队便信心大增了。
然而事情并非从此一帆风顺,人生并非童话,总有意想不到的挫败。《导演·巴莱》便是一本把成功建基在挫败之上的详实记录。在书里,我们固然看到一位文化人如何执着地带领团队把电影拍好,但同时,我们更感动于这位文化人如何用他的理念说服电影投资者,让他们明白,电影既是商业计算亦可以承载思考深度,从而愿意掏钱,促成一部关乎台湾某个关键历史片段的电影诞生。
此书从头到尾都有个“钱”字,几乎从第一页开始,作者亦即导演,魏先生,不断为钱感到烦恼,不断跟形形色色的投资者见面。用笑的、用凶的、用骂的、用哭的,努力游说他们点头。其中其实不无“鲁莽”的地方,因为,投资者是生意人,生意人有权决定如何花费他们的资金,你有热血是你的事儿,没理由你有热血便硬要别人陪玩,不陪玩便被你视为“没良心的有钱人”。但或许正因当事人有此“鲁莽”,才会有此毅力,不放弃,不愿放弃,这边谈判失败了,骂几句脏话,立即再去另一边谈判。假如换了其他比较成熟世故的导演,很可能早就退场拜拜,再去拍他的海角八号九号十号了。
读此书,似是陪着魏德圣走了一趟电影之旅,也走了一趟“筹钱之旅”。走到最后,幸好,他成功了,我们也成功了。他拍了一出好电影,我们也将看到一出好电影。但,仍有问题:好电影不保证卖座,魏德圣拍《赛德克·巴莱》花了大约7亿新台币,能够回收吗?能够获利吗?魏德圣信心满满地说,一定可以。
他早前来了香港,我主持他的演讲,他自道如意算盘如下:《海角七号》票房5亿,如果有办法把这5亿银码客户带到《赛德克·巴莱》,再加上新吸收的观众,便可期待回收六七亿了。而且,别忘了“赛”片分成上下两集播映,上集收六七亿,下集再收六七亿,合共便是十三四亿了。七除八扣之后,既封了蚀本之门,更是厚利可图。
听来简单,实际如何操作?魏德圣的计划是,从一开始便尽量令“赛”片变得“透明”,从如何筹钱、如何选角、如何搭景到如何营销,每个步骤都成为大众关注甚至争议的话题,有点似怀胎十月,让每位潜在观众产生幻觉,想象自己是这胎儿的亲生父母,或至少是“参与见证”了这胎儿的孕育过程。到胎儿呱呱落地,自会负起“照顾”之责,那就是,掏钱购票进场。
当天坐在魏德圣面前,听他踌躇满志地说着票房大梦,我不好意思质疑。其实我在心底暗暗猜想,“海”片题材通俗、主调轻松,能够让全台观众疯狂,不难理解;“赛”片却内容沉重得多、笔墨深浓得多,说不定会吓走若干年轻男女,难以全盘接收“海”的支持者。换句话说,如果这是一场选战,吸纳新票不易,反易“跑票”,失去某些阵地。
更何况,中外电影史皆清楚地告诉我们,上集观众通常多于下集,不管戏有多好,总有两三成观众看上不看下。对他们来说,电影只是消遣休闲,只求娱乐,不求完整,上下集的票房差距甚至可以高达50%。
我多希望自己判断错误。我终究外行,希望魏德圣是对的。观乎“赛”片最近排山倒海的营销攻势,我猜,我的希望有希望了。台湾和香港的观众都在期待“赛”片,那遥远的血腥,那眼前的影像,历史时光,很快将在银幕重现。真希望10月快到,10月,戏才在香港上画。 我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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