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BOYS的粉丝是神一般的存在。2017年9月21日TFBOYS王俊凯18岁生日,粉丝们包下数以千计的LED为其宣传;在土耳其为爱豆升起热气球;在美国找来五位特技飞行员,让他们开着飞机在洛杉矶最著名的Hollywood Sign上空喷射气体为王俊凯写下生日祝福,一共写了18次;还有粉丝直接为王俊凯买下18颗星星,给每个星星起了名字,连读是“英镑美元法郎,一路护凯成王,祝你生日快乐”,为了监控这些星星,粉丝们配备了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
遥想2016年,粉丝们为王俊凯举行的生日应援同样声势浩大,他们在纽约时代广场投放LED大屏广告,在北京水立方进行主题灯光展示,购买独立直升飞机环城飞行,在冰岛、韩国等海外媒体投放广告……此后的11月8日,是TFBOYS王源生日,粉丝包下10架空客大型飞机为期40天,1列高铁为期30天,10辆伦敦双层巴士为期14天,为其进行宣传。同时他们在纽约、东京、涩谷、首尔、北京、上海、广州、重庆等地做LED大屏应援,最短投放2天,最长投放118天,最大LED面积为1.5万平方米。11月28日是易烊千玺生日,粉丝们除了同样包下各地LED,还在英国买下一座种满玫瑰的庄园,让易烊千玺拥有终身免费居住权。粉丝们还在泰晤士河畔及纽约上空升起生日蛋糕形状的巨大热气球,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 Jackson Yi”。
从TFBOYS粉丝“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日应援不难看出,如今的粉丝群体,已不同于上世纪90年代赵丽蓉在央视春晚小品中提到的中国出现的第57个民族——追星族。对于追星族而言,我爱你与你无关。而当追星族晋级为粉丝(英文fans音译,原指宗教的仆人或奉献者),他们渐渐成为娱乐产业中不容忽视的核心力量。
这是一个粉丝异常凶猛的年代。
曾经,经纪公司才决定艺人的生死。
中国第一个正式注册的全国粉丝组织是1989年7月上海《音像世界》杂志社成立的“上海音像世界歌迷会”。歌迷会凝聚了全国2000多名会员,当时的歌迷会会员大多是通过书信往来的“笔友”,让他们最兴奋的事情也不过是收到刊登着会员投稿和会员资料的歌迷会会刊。当年的歌迷会成员,不少人成了今日传媒界、唱片界的重要人物,比如白岩松就是北京分会会员。
上世纪90年代,香港“四大天王”的出现,让中国内地诞生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追星族。“四大天王”的磁带、海报、贴纸被粉丝纷纷抢购,四人的穿着、发型被粉丝极力模仿。“四大天王”最著名的追随者,莫过于狂追刘德华多年的兰州姑娘杨丽娟。2007年3月,因为女儿杨丽娟没能单独见上刘德华,杨勤冀在香港投海自尽。此前为助女追星,这位父亲卖房、举债,甚至企图卖肾。杨丽娟对刘德华的迷恋,全因16岁时的一个梦。一天晚上她梦到墙壁上有张画,画像上的人头两边写着“你特别走近我,你与我真情相遇”。后经同学介绍,她才知道自己梦到的人,正是刘德华。
杨父自杀十年后,有媒体再度寻访大众口中“为追星,害死父亲”的杨丽娟,在与她接触的几十个小时里,记者看到一个“有善良、纠结,有热忱、胆怯,也有醒悟和执拗”的更真实的她。对如今的杨丽娟而言,教会是她获取精神抚慰的途径之一。
心理学家岳晓东曾说,崇拜偶像是“人类自身在不断进化演变过程中,所保留传承下来的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心理和行为倾向,是人们将自己内心的愿望、欲求、理想、情感和信念向外的投射和放大”。
杨丽娟追星再疯狂,她和当年众多粉丝一样,对偶像仅限于喜爱和观望。在粉丝研究者看来,彼时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关系还属于“弱联系”,粉丝只能通过电视、报纸、电台等传统媒体这一“中介”观看偶像,粉丝的支持并不能转化为支持偶像的实际力量,只有经纪公司才决定着艺人的生死。就像刘德华当年再红,同样会遭到TVB全面封杀,被雪藏400天,差点葬送演艺生涯。
“超女”的“赋权”策略,造就了中国新一代粉丝。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的娱乐行业处在无意识造星状态。某个艺人或作品能红或能流行,很多时候是靠运气,而非市场操作。湖南卫视2005年的《超级女声》,如一道分水岭,让中国的粉丝群体进入偶像制造环节,并扮演了最终判决者与最后决定者的角色。无数粉丝拿走亲朋好友的手机给自己的偶像投上决定她们命运的一票。
时任湖南广电局局长的魏文彬曾总结:“如果说《快乐大本营》是明星娱乐大众时代的开始,那么《超级女声》就是大众娱乐大众时代的标志。”
《超级女声》让大众体会到“一切权力属于大众”的快感。有多年电视行业从业经验的学者杨晓凌认为,正是“超女”的“赋权”策略,造就了中国新一代粉丝。“海选、复选到决赛全程公开的传播模式令观众看到草根变成明星的全过程,观众全程跟踪自己喜爱的选手,体验亲手缔造偶像的感觉,因此会对偶像倾注极大的热情,在心理上与偶像结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亲密关系。忠诚的粉丝成为节目最可靠的支持力量和新的内容资源,粉丝甚至成为一种经济现象。”
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关系,在“超女”之后,由以往的“弱联系”变为“强联系”。粉丝不再只是偶像的观望者,他们开始凭借自己的力量,主导偶像的名气、机遇与发展前景。“玉米”(李宇春粉丝)是众多“超女”粉丝小帮派中最具组织纪律性的群体。据说为了制造李宇春2006年首张专辑《皇后与梦想》在全国各地广受欢迎的气氛,当年玉米社区网上有帖子专门指导:“玉米”们应在新专辑预售、上市第一周、上市第一个月和上市第三个月的四个阶段中,分批分地区购买专辑,在全国各地持续制造热销局面。
也正是从那时起,粉丝的力量开始影响经纪公司。据说一个“玉米”曾每天清晨都给彼时李宇春所属的天娱公司的董事长发一条礼貌短信:“王总早上好,太阳升起了,新的一天开始了……”目的就是希望天娱能接纳自己为李宇春工作。除了经纪公司,“玉米”甚至还以集体力量对主流媒介提出要求——由于希望李宇春能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玉米”们曾联合发起过一次“春春上春晚”活动。
如果说“玉米”只是让人们隐约感觉到了粉丝对偶像的宣传、运营能力,那么此后多年发生的诸多事件,只会让人们的这种感受越发强烈。比如小成本电影《孤岛惊魂》最终却揽得9000万元总票房,不少人把这份功劳归功于主演杨幂的粉丝;比如黄景瑜刚出道时没有自己的经纪公司,粉丝们立即成立后援会,表示“偶像没人撑腰,我们撑腰。偶像作品不够,我们给他造话题”。
如今,粉丝不仅是明星模式的消费者,更是偶像的制作者、促成者。
粉丝的运营能力,很大程度有赖于严格的组织化运营。以百度鹿晗吧为例,GQ杂志曾在《鹿晗的粉丝帝国》一文中介绍鹿晗吧的三大部门:负责贴吧管理的吧务管理团队、遍布全国33个省市线下活动现场支持的鹿晗吧分会,以及包括文案、资源、网宣、投票、美工、视频等在内的鹿晗吧工作组。“这是过往时代难以想象的局面,具有无边疆域的互联网空间为粉丝的扩张和聚集提供了便利的土壤。借助贴吧、微博、QQ,天南海北的粉丝在线上集结为一个又一个团体。这些团体进一步集结,成为了一个体系庞大、分工细致、行动力极强的粉丝帝国。”
粉丝帝国可以把偶像当作神一样供奉,也可能在某一日忽然把神废黜。鹿晗公布恋情后,“鹿晗掉粉”一度登上微博热搜。他的粉丝不少因此脱粉,有人甚至表示要取关转黑。鹿晗粉丝为何反应如此强烈?有评论认为,是鹿晗挑战了粉丝们的权力。粉丝们以爱的名义创造了偶像,偶像就该尽心尽力扮演粉丝们提炼的“人设”。
在一次名为“爱豆文化”的讨论会上,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生韩思琪表示,“人设”如同偶像戴上的一层具有象征性作用的面具,有时因为影响力巨大,偶像还要失去做自己的权利。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高寒凝则认为,当下的偶像工业,可以说是将粉丝权力最大化的商业机制,粉丝在一定意义上是股东,粉丝的消费权利具有一定的众筹资本权力的性质。
在后娱乐时代,粉丝与偶像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明星需要粉丝供养,粉丝决定明星的未来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