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有七个怪人——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他们就是赫赫有名的“竹林七贤”。陈寅恪说“竹林”是后人取天竺“竹林”之名加在这七人之上，实际上他们没在竹林里待过。我十分认可陈先生的说法，兄弟在竹林里逛过，转一圈脸就跟“旺旺雪饼”一样全是泡——竹林里不但盛产熊猫，更盛产蚊子。

这七个人之所以成名，很大原因是精神有病，当然，美好的叫法是“行为艺术家”。做艺术最下本儿的是阮籍——献身。阮先生他妈死了，这是很难得的一次艺术表现机会，而他的表演彻底把观众吓懵了：老阮先是喝了两斗酒，然后吐了三升血，此乃上集；下集是娘下葬时开始狂吃，又喝了两斗酒，然后，又吐了三升血。不用担心，阮先生有外挂，死不了，满血复活了。

第二次是给皇上表演。话说有一天晋文帝司马昭派媒人登门，要阮籍把女儿嫁给司马炎。司马炎双手过膝就是个猩猩，阮籍当然不愿意女儿被金刚凌辱，直接拒绝太伤面子，就又一次玩行为艺术——没啥创意，还是喝。但这次是连续剧。媒人来了60天，阮籍醉了两个月，根本没法谈，婚事活活喝流产了。他家人喝酒都很奇怪：他的侄子、也是“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跟猪一起喝；阮咸的儿子阮孚喝酒不穿裤子。这类不堪入目的表演司马家族很讨厌。司马家最爱看山涛的表演。山先生也没啥创意，也是喝，号称能喝八斗酒。晋武帝司马炎不信。“密益其酒”，往死里灌。山涛喝到八斗“哽”一声表演结束：“到量了，八斗。”司马炎道：“我擦，你这身体就是‘酒驾检测仪’啊！”这个定语山先生很喜欢，从此多了一种表现形式——遇见不顺眼的酒友便道：含住！给我吹！

阮籍的“翻白眼”，也是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事情是这样的：他妈死的那天，嵇喜去吊丧，阮籍不卖好，反倒对嵇喜翻白眼。嵇喜的弟弟嵇康知道消息后拎着琴也来参加葬礼，这次阮籍高兴了，对嵇康青眼相加。嵇康问：干吗对我哥翻白眼？答：顾城的诗启发了我——“黑夜给了我一双黑眼，我就用它翻白眼”。嵇康说诗朗诵最好有背景音乐，于是他叮叮当当开始弹琴，曲子就是威震八方的《广陵散》。关于这首曲子的来历，《晋书》描述道：嵇康在院子里弹琴，忽然进来一人跟他谈音乐，然后开始弹琴。弹完告诉他演奏的是《广陵散》，问好听不。那人教完要嵇康指天发誓不传给别人，小嵇倒是诚信，活到老嵇也没教别人。他死后这曲子就失传了，现在听到的《广陵散》是从明朝朱权的《神奇秘谱》里扒出来的。

嵇康的另一种行为艺术是在院子里光膀子打铁。他的两种行为艺术经常混淆，弹起琴来也是叮叮当当。他弹琴时是吹口哨的，“微啸清风，鼓檝容裔”，刘伶对此不屑一顾。这位艺术家觉得抒发情感要吼叫，要咆哮，马景涛一样的咆哮！还要光屁股！裸奔就是他特有的艺术手法。关于刘伶喝酒的轶事无需赘言，我们来看看他的酒量有多少。《晋书》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斛是古代体积的计量单位，1斛=10斗=100升，根据晋朝的计量单位，换算过来约合30升。算是能喝的。这么说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晋书》说他“身长六尺，容貌甚陋”，“家穷人丑，一米四九”说的就是他。按晋尺合23.8cm算，刘伶身高只有1.42米，这小玩意灌下30升后就是个球状物。由于这造型画面感太强，我觉得刘伶应写成“刘0”，若酒后尿急，可写作“刘Q”。

七大艺术家还剩向秀、王戎没说。向秀很没意思，他算不上艺术家，只是个艺术助理——嵇康打铁时他在边上鼓捣风箱煽风点火。王戎倒是好玩，艺术家几乎都视金钱如粪土，他例外。这位大哥是“王谢堂前燕”的琅琊王氏成员，贵族，有钱！有钱归有钱，不耽误做天下第一抠。王戎的侄子结婚，他就送了件破衣裳，送完开始心疼，心疼，再心疼，疼出了心脏病，疼得受不了！怎么办？去侄子家把衣裳要了回来……马上不疼了。七个人的八卦这就说完了。其实还能说，编辑说稿费论篇不论字，写多了也不加钱。那就算了——是的，我的偶像叫王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