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敢说真话,都主张超越传统,都爱画山水,都强调形式美,都让中国画起死回生,都蜚声海内外,都捐画给了北京故宫,还有中国美术馆——刘国松、吴冠中并称现代水墨的双杰。
刘国松是台湾当代水墨之父,目前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刘国松创作大展——八十回眸”是他迄今最大规模的个展,带来1949年至2011年间创作的150余件代表作。《中国艺术报》副社长朱虹子是刘国松个展总策划,也是1999年吴冠中80岁大展的发起人,“吴冠中和刘国松是海峡两岸遥相呼应,推动中国画现代化的两位旗帜性人物”。
水墨双杰,一见如故
刘国松首次见到吴冠中的画是在1979年《美术家》双月刊上。他惊讶:大陆上仍有林风眠那种走中西合璧路子的画家,更惊讶吴冠中在文中号召“要讲究形式美”。
1981年11月,李可染任院长的中国画研究院成立,刘国松1949年离开大陆后第一次受邀回京。他见到了大陆画坛许多名家,却偏偏见不到吴冠中。他非常想去看望这位坚持己见的创新人物。研究院的人带他到了吴冠中家,一个杂乱四合院中的东厢房。“厢房里放了两张床,一个小书桌,站四五个人就满了。我问他你在哪里画画,他从床后拉出一块门板,架在两张床中间,说就是在这里画。我眼泪都流出来了。”30年后再忆起,刘国松说这是他和吴冠中交往中最难忘的一件事。
正因为这个感受, 当台湾《文星》杂志请刘国松在“封面人物”介绍大陆知名画家时,他觉得非要写吴冠中不可。那是1987年,台湾对吴冠中很陌生,杂志社请刘国松改写李可染。“我说对李可染不知道该怎么写。杂志社也让步了。结果我写了一万多字。我是大陆以外第一个介绍吴冠中的,不只是在台湾,在香港也是。”
1950年从巴黎归国的吴冠中,先是任教中央美院,因提倡“形式主义”被批判,不得不去了清华大学建筑系。而刘国松在台湾搞现代艺术被骂得体无完肤,所有美术系都保守,没人敢请他。跟吴冠中一样,他去了中原大学建筑系教水彩、素描。“我们都有同样的遭遇,一见如故。” 刘国松说。
1982年,刘国松在台湾办个展,不能前往的吴冠中写下《寄语刘国松回顾展》:“我们似乎应该更早相识,小小的海峡偏偏将追求共同目标的人们隔绝了,互不通气。”1983年,刘国松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大陆第一个个展,吴冠中又专门写下《追求天趣的画家刘国松》:“早听说刘国松的画要来北京展出,我已盼望了很久。他的画带来新颖,他的画带来新奇。一个中国人将中国传统的绘画向新时代推进了一步,向西方世界显示了东方艺术的特质与骄傲。”人们认为吴冠中的话是对刘国松作品的最好评语,刘国松说:“因为他真的了解我。”
在刘国松眼里,边画油画边画水墨的吴冠中想利用西方视觉的形式规律,使中国绘画借尸还魂。两人都有着共同信念:我是中国人,我一定要回到中国去。1976年美国爱荷华大学,1981年美国堪萨特大学多次留刘国松教书,他说哪里都不留,只想回去教中国孩子。
两人最近一次见面是三四年前,刘国松带学生去请吴冠中为学生要出版的现代笔墨书题字。“前年,吴冠中捐了一批画给香港艺术馆,艺术馆请他出席捐赠展开幕式。他身体不适,就特别要我代他出席,并代他讲话。”而这也是吴冠中生前和刘国松最后一次交往。
“革中锋的命”与“笔墨等于零”
刘国松称自己是不遵守传统的“坏孩子”。1960年,他提出“革中锋的命”,紧接着又提出“革毛笔的命”,在台湾引起轰动,也招来骂声一片。
1992年吴冠中提出“笔墨等于零”,和刘国松一样,也被质疑。刘国松说:“吴冠中的观点是说古人的笔墨非常好,但那不是自己的,就等于零。我说‘革中锋的命’,目的是想在观念上不要迷信那一支笔。他们都歪曲到实际工具上了,认为我的意思是不能用笔来画画。”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批评家皮道坚认为刘国松“革中锋的命”是本世纪以来,水墨画领域最具革命性的口号。但上世纪60年代台湾刘国松的处境比90年代大陆吴冠中的更艰难。直到碰到旅美艺术评论家李铸晋,向美国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推荐。
刘国松的创新画风在美国大受欢迎,《纽约时报》艺评家高度赞扬“每一张画,每一个部分都非常优美”。1966年,刘国松获美国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两年环球旅行奖,办了一连串个展,纽约诺德勒斯画廊还和他签了长约。
吴冠中很少夸人,但他对刘国松的作品评价颇高:“他努力引读者进入那令人神往的境界,途中所遇大都是似与不似之间的雪山、海洋、岩崖、黄沙、幽谷、太古、云层、流泉……但更主要的是通过画面的茫茫、浩浩、起伏及奔腾等等的气氛,使读者在感情中获得‘气势磅礴’的满足。”刘国松画山外山,气象宏大;吴冠中写生江南景,注重韵味。
刘国松比吴冠中人生坎坷许多,这练就了他的冒险精神。连吴冠中都感慨刘国松为深入小三峡几乎丧生的遇险记。也许正是冒险精神使然,刘国松比吴冠中的艺术探索更激进,不仅拓墨渍墨、喷刷、背染、滴流,甚至跟科学家做实验般发明“国松纸”,发明撕纸筋和抽筋剥皮皴。正如朱虹子所说:“刘国松和吴冠中的区别是吴冠中始终在宣纸上发现生活中独特感受。刘国松除了这种感受外,更注重用新形式表现新的自然美。”
刘国松旋风
美国、台湾、香港、大陆,刘国松走到哪,都掀起刘国松旋风。1971年刘国松到香港中文大学任教,把现代水墨画运动在香港推起来;1983年刘国松北京个展空前成功,又被邀请到18个城市巡回展了两年。吴冠中1979年在《美术》发表的《绘画的形式美》掀起对形式美的热烈探讨,而刘国松新形态的水墨画则让处于“中国画穷途末路”困境中的青年艺术家看到了水墨创新的希望,并真正促进了大陆水墨画的现代转型。
除了在《文星》杂志推吴冠中,刘国松还陆续撰文介绍周韶华、谷文达、石虎、于志学、江中潮、段秀苍、舒春光、杨晓村等大陆艺术家。因此李铸晋说在现代水墨画领域,推动力最强的就是刘国松。皮道坚甚至认为“刘国松对20纪后半期中国水墨画的影响,可与水墨画史上王维始用渲淡、一变钩斫之法、米氏父子创米氏云山对后世水墨画的影响相提并论”。
与吴冠中的画在市场上一次又一次被炒到天价不同,刘国松的画被英国大英博物馆、德国科隆东方美术馆、澳洲维多利亚国家美术馆、美国芝加哥博物馆等全球50多家美术馆、博物馆收藏。而台湾、香港、英国、美国的大藏家也一直留着他的代表作不转手。
“英国私人收藏家有我二三十张画,香港的退一步斋也收藏了我大概三四十张,但从来不会卖。”刘国松说,“懂我的画就买我的画,在市场上也是让它自然发展,没有特别去做什么。”
刘国松68岁去西藏雪山欣赏雪景被夺去一只耳朵,却乐观地说要感谢上帝还给留下了另一只耳朵。如今,80岁的他仍喜欢飙车,喜欢速度感。“台湾规定开110码,超过120码就要罚了,我就开到119码。我太太坐我旁边,把把手都抓坏掉了,你想她多紧张。”这很像他在绘画上的勇往直前,童心未泯的他甚至与年轻新媒体艺术家合作,将刘国松旋风刮向更年轻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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