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大学人类学中心25周年庆典时,刘索拉和唐朝老五(刘义军)受邀担当压轴表演。台下坐满世界各地的学者、作家、音乐人,两人近乎失控得挥洒激情,一个玩人声,一个飙吉他,声音穿透现场。最终,观众起身喝彩,老五抬头喊:“索拉,我手破了!”没有得到回音——一旁的刘索拉已经失声了。
这是“刘索拉与朋友们乐队”的惯常演出状态,“我要求一路唱一路玩命”。这样疯狂而无所顾忌的表演,20多年前,初到纽约的刘索拉已见识太多。她是那个年代对抗庸常的激烈反叛者,最早到西方汲取音乐养分的先锋人物。如今,她早已回国建起自己的乐队,在传统民乐中找到东方人的血脉,变幻着她的人声实验。老五则是昔日唐朝的核心人物,如今为刘索拉乐队中的新成员。
刘索拉是一个为音乐而生的女人。虽然她最早的盛名源于一部小说《你别无选择》,并以作家身份出访各国采集爵士、摇滚、甚至HipHop的音乐。回到故土后,舞台中央的她,感觉像通了天地的巫女,《摔琴》、《飞影》、《鸡赶庙会》、《自在魂》……她已唱出异于人间的人声。 两年前,刘索拉从798搬至宋庄。二层小楼,二楼起居,一楼排练,院落里奔着她的两只狗。每临演出,几乎整个宋庄都知道:那座大铁门内的院子里,十几个演奏大师又在为音乐布阵,日日着魔般。“这里,就是我自己给音乐盖的庙。”她说。
当年的刘索拉,在中央音乐学院作曲77级的群像里,在陈丹青的油画里,她在荣登纽约爵士乐排行榜的唱片封面上……她的样子从来都像是有声的。刘索拉做现场演出如同巫师摆阵布局,每个乐器、每个演奏家,在每场演出中,都有讲究的位置。那是古代图腾里的阵法,据说“聚气”。刘索拉不介意人们说她“巫气十足”:“在孔子时代,中国的音乐和巫术就很接近。有时,我想变幻成一把乐器或干脆变成一只动物,让那些变换中的声音来说故事而不是用歌词说事儿。”刘索拉把音乐玩成具有摇滚精神的极限民乐,把人声延展、幻化成纷繁的口技绝活。舞台上的她,在众人眼里透着疯狂劲儿,而在她自己的逻辑里,那是艺术家稀有的“魔怔”之境。“难的是一直魔怔。很多人走到半途,都醒了,放手了,上了别的道了。”
无疑,刘索拉的音乐曲高和寡。如今她58岁,先锋不减当年,且不知天命,顶着一股巫气走得更远。 她每日在自己的“庙”里,潜心编排音乐,做歌剧,她仍对观众持有信心。“哪怕自己变成孤岛了,我还是相信观众。”
20多年前,她早早就在西方世界获得“尊严”,有人说她是20年前中国唱“神曲”的女人。毕业于那个神奇的“中央音乐学院77届作曲”班,谭盾、郭文景、叶小纲……这些与她同班的名字,联手撰写了中国作曲界的黄金时代,刘索拉几乎是其中最反叛的一个名字。 现在在网上,仍能找到她当年的一张唱片《蓝调在东方》。这张唱片,曾让年轻的“Sola Liu”跻身英美最重要的音乐排行榜,并为她赢得各大音乐节唯一一张属于中国演奏家的资格券。她成了英美先锋音乐界最先识别的东方面孔,而她却很快厌倦。“蓝调的灵魂本质不属于东方人,你必须抛弃。”
如今,刘索拉的音乐现场里,布满玄机。她为每个演奏者写曲谱,却在其中大量留白,设置悬念,留足现场即兴释放的瞬间。这对李真贵、张仰胜等一批民乐大师来说,是不小的挑战。她的“巫声”背后,是自由摇滚和极限民乐的能量释放。“就像打网球,你走得越远,球在墙上打得越狠,反弹回来的距离也越远。同样你越现代,越应该知道古代。融合古代的精神和今天的文明,让肝火旺一点。”
刘索拉当初回国,就是为了重返传统民乐世界,吸纳古人精髓。如今遇到做摇滚的老五,竟也惺惺相惜。两人都是叛逆过的灵魂,亦是站在山顶听过欢呼的人,如今只埋头做音乐。两人最有意思的一场对话,始于一日排练尽兴时,艺术家的蠢蠢欲动,让他们急需一个释放的舞台。茫然四顾,竟无邀约。“索拉姐,你说咱们去哪儿演?”“咱们练得这么棒,就差自己出钱演了。不然就在我这儿演,我请朋友们来家吃饭。不卖票,就请他们连吃带喝带看。”话毕,二人双目对视,大嘴一咧,一场不乏尴尬的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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