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托了冰箱》第二季某期节目中,何炅打开了嘉宾小宋佳的冰箱,所有人翘首以盼,想知道“女神”的冰箱里存了多少美食,没想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连片烂菜叶都没看到。正当主持人和嘉宾面面相觑时,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两组怒吼加一组捶墙的暴走动漫镜头,并配以花字:“导演,这特么要怎么剪?毛都没有!”
此“二次元”特效一出,该节目的弹幕端瞬间被“23333”“后期有毒”“给后期加鸡腿”刷屏。而“让后期做吧”也在《极限挑战》中成了极限男人帮的口头禅。
2016年,综艺IP继续盛行,中国电视荧屏预计有超过200档综艺节目。户外真人秀是热点中的热点,无论是老少明星穷游世界,还是星爸萌娃下乡探险,原本普通的旅游、美食或辩论节目档档都笑点百出、“污力滔滔”,成为观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期制作不仅仅是字幕特效,还要掌握叙事节奏、增加节目娱乐性、平衡艺术效果,是一档节目的“守护者”。
这些靠手艺拿“鸡腿”的“神字幕”“神后期”团队,典型代表主要有BKW、幻维数码、星驰传媒、千秋岁、黑驴等几家公司的后期制作力量,他们瓜分了近三年收视率 Top10的综艺节目95%的后期业务,也因此进入了业内、大众和风投的视野。
“剪辑不仅是节目的救命稻草,也是改变内容品质的二度、三度创作。”
BKW的前身是业内人士熟知的“红森林”,几乎包揽了湖南卫视王牌节目的后期制作,如《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儿》《花儿与少年》《全员加速中》《百变大咖秀》《快乐男声》等。2013年《快乐男声》由徐冰团队操刀剪辑,在海选部分创造出很多“神剪辑”——从一开始就选择一些人物,根据性格设计独立的人物故事。2014年,这支团队凭借《爸爸去哪儿》第一季获得“中国最佳电视剪辑奖”。
“如果一个出品方把后期制作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他就会明白这个环节能够给节目带来多大的惊喜。”BKW 创始人徐冰说,湖南卫视吃到了螃蟹,他们对后期甚至剪辑有了新的认识和尊重——“剪辑不仅是节目的救命稻草,也是改变内容品质的二度、三度创作。”
《爸爸去哪儿》这档节目被视为电视综艺近年来制作生态演变的分水岭,越来越多类似的韩式户外真人秀节目出现在荧屏上。在幻维数码副总裁唐昊看来,综艺后期一直存在,但还仅停留在镜头衔接、特效制作、后期声音等技术性问题上。这两年受瞩目是技术革命带来的制作方式改变。像在《奔跑吧兄弟》或《极限挑战》里有大量工作人员拿着摄像机跟着艺人跑,这样的摄像机便宜又能保证画质,于是在成本里面,多配几十台摄像机变得可承受,这种转变带来了新的创作方式——“无脚本节目”。
这种制作方式的素材量很大,以前做一小时节目,只要处理三小时的素材,而现在三百小时的素材都不够,需要上千小时。星驰传媒曾制作的一季大型户外真人秀,后期总素材量的服务器超过千T的存储。“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后期变得很重要,因为整个创作端往后移了。”唐昊说。
星驰传媒首席内容官邓安江曾担当《爸爸去哪儿3》《奔跑吧兄弟》等诸多现象级节目制作总监。他拿团队制作过的《我去上学啦》来举例,这档节目有六个明星,有六条不同的故事线索,并且有大量的平行、交叉事件,如何保证时间顺序不乱,还能完美地把六个明星的故事充分呈现出来,很不容易。
显然,可供操作的素材越多,可能走通的路径也越多,这些路径互相交错使得可能性更加复杂。如果认为“后期是救命稻草”的说法可能夸张了,他会这样跟人说:“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前期很差,后期是防线;如果前期还不错,后期可以作为发力者,把它变成现象级的节目。这就是后期的地位。”
后期君都是“老司机”,一言不合就撸片,团队中十个有八个是段子手。
观众永远想要最耸动的内容和矛盾最冲突的内容。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节目内容,都是后期君们挖的“坑”。黑驴传媒创始人颜睿举了一个例子:有一天,一档节目中大张伟和薛之谦同时存在,这两个人其实并没有暗中较劲,但网友特别喜欢看他们发生交互,“那我就会想办法,找出一条线索,通过花字、某种反应眼神,或某一个台词概念的转换,让他俩看起来在‘撕’。但前提是你要尊重他们”。
幻维数码唐昊时常感到机房里坐满了“不正常的聪明人”。他们没日没夜地捕捉潜在笑料,变出神奇的魔术。当素材不甚完美时,他们“化腐朽为神奇”;当素材有趣时,他们“锦上添花”。如果说粗剪组和精剪组决定了“文章”结构,特效组与花字组便是在精雕“文章”的措辞。
后期君们的坊间看法是,脑洞不大的人没法当后期,开脑洞的方式一般是看片。“我们都是老司机,一言不合就撸片,硬盘里有几个T的片子,电影、真人秀、动漫之类。”星驰传媒后期员工表示,“我们团队中十个有八个是段子手。”
唐昊是幻维团队中的“老人”,他认为团队当中必须有大量的90后,“他们拥有娱乐话语权。你要尊重90后在创作上的观点,他们的想法、最直接的感受,包括他们的生活方式”。邓安江认为80后也功不可没,他们多数都是高级剪辑师、项目领导,负责片子的厚度和价值取向,90后则负责用娱乐化的表达方式来剪辑。
对于脑洞养分的汲取,黑驴颜睿坦言团队虽然非常年轻,但是“从没看过任何韩国综艺,我们也看不懂,我们的灵感来自更广阔的互联网,比如网络小说、动漫,二次和三次创作的东西等,功夫在世外”。电影人出身的徐冰也更欣赏美国综艺的独创性,他认为韩国综艺的一个特点是容易散抓细节、丢了主题和故事。星驰传媒创始人朱化凯颇心疼这些年轻人,他觉得对于目前天天“睡机房,回家已经没意义”的后期君们而言,争取休息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中国综艺真人秀领域的顶级剪辑师,邓安江对真人秀感兴趣的点在于剪出来的东西会影响到很多人。“但最大的遗憾也是这个,你剪得好,被网友评价‘后期加个鸡腿’,最多就是这样——永远都是幕后创作者,但也没办法。”所以现在我们可以经常看到后期君在屏幕上给自己“加戏”,与观众互动。
BKW的真人秀后期作品在网上播放时,经常被粉丝在留言栏和弹幕中“点名BKW”。记者问粉丝是如何识别出来的,徐冰回答:“我们有自己讲故事的手法,甚至可以帮助导演在真人秀里创造新的人物形象,哪怕一个虚拟的人物,我们从策划到文案、制作都可以实现,比如我们在《非凡搭档》里创造了‘乃爷’。”
但“网红后期君” 黑驴颜睿认为,他们不太容易脱离节目去跟网友做交互。后期网红存在的前提是,要继续去做像《拜托了冰箱》这样优秀的作品,当这些作品没有了,后期也作鸟兽散了。
中国用五年就把韩国近二十年的所有综艺节目消费完了。
一直以来,星驰传媒跟韩国合作的项目不少,包括《奔跑吧兄弟》《爸爸去哪儿》《旋风孝子》《24小时》,还有最近在做的《说做就做》。在做第一季《两天一夜》时,韩方带来的最重要的理念就是“真实”,摇晃的镜头在以往的操作经验中是应该被删掉的,但如果删掉,逻辑就不成立了,因此哪怕是不完美的镜头,也要贴上去以保证逻辑的顺畅。
据邓安江的观察,中国的综艺节目市场发展比较晚,最起码比韩国晚近二十年,但“中国用五年时间就把韩国近二十年的所有节目消费完了”。
近五年是中国电视高速发展的五年,户外真人秀通过与韩方联合制作学习经验,现在中国内地后期制作水准已经独立自主并有了话语权。在星驰传媒,一档中韩合作的节目,通常韩方会派剪辑师过来进行指导,但双方经常对剪辑创作有很大的分歧,邓安江解释说:“他们剪出来的内容从技术层面来讲是没有问题的,无论镜头衔接还是情绪的起承转合都很好。但由于文化和语言的差异,韩国剪辑师会经常get不到中国观众的兴趣点,包括时下的热点话题和热点事件,如果不了解的话,明星在节目里玩的很多有趣的梗就会被剪掉。我记得特别清楚,韩国剪辑师会把跑男里邓超说的‘we are 伐木累’剪掉,他们觉得这个东西很无聊,这样对节目来说是非常伤的。所以说后期团队并不是说谁的实力更强就更好,只能说谁更了解观众的需求才更重要。”
千秋岁文化传播的董事长孙闻则比较羡慕国外后期团队拥有充裕的创作时间。国外的节目拍摄完成,会拿出一到两个月来进行后期制作。“后期时间卡得紧,对节目是不利的。”但星驰传媒朱化凯也理解,时间问题往往不是制片人能够决定的,艺人的档期、招商情况等都有影响。
“会做前期的不一定会做后期,但是会做后期的一定会做前期。”
在BKW的元老戴鑫看来,剪辑最高的层次是营造一种氛围,而不是“炫技”。现在网上有很多 “鬼畜剪辑”,她认为这是对素材的一种粗暴的处理方法,只是带来体验感,在长篇的素材中,既无助于故事的讲述,又对提升情绪无益,只不过是在简单地重复而已。
成为炫酷的后期boy不是大多数后期团队的全部理想;向前期渗透、向产业链上游延伸、参与节目制作,成为其普遍的目标。BKW以电影制作起家,在影视行业打拼了8年。“我们一直强调,BKW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后期制作公司,我们是影视创作公司。”
电视圈流传着一句话:“会做前期的不一定会做后期,但是会做后期的一定会做前期。”千秋岁孙闻经常感慨,一档好的节目,是要让人哭让人笑。后期人最大的挫败感就是力不从心,因为一档节目的完成太复杂了,你不可能靠后期的力量解决所有的问题。
星驰传媒朱化凯感慨后期制作的作用被业界低估了,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但真人秀节目后期制作团队的圈子不大,大家都是朋友。他今年结婚时,把圈中主要负责人都请了过去。“大家见面喝酒聊天,几乎一下子把整个北京真人秀的后期制作公司和团队涵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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