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造纸发明人是否是蔡伦的质疑,起始于宋。陈槱在《负暄野录》中说,东汉之前已经有纸,蔡伦不过是进行了改良。“盖纸,旧亦有之。特蔡伦善造尔,非创。”翰林学士苏易简亦质疑道:“汉兴已有幡纸代简,而未通用。”南宋的毛晃质疑得更加彻底:“俗以为纸始于蔡伦,非也。”更轻薄的质疑,则是质疑其动机:一个宦官,发明纸干什么?
质疑并非无理取闹。按《后汉书》的记载,蔡伦发明造纸术是“元兴元年(105)奏上之,帝善其能”。但在此之前,史籍中确实有几处关于纸的记载:据后汉应劭的《风俗通义》,“光武帝车驾徒都洛阳,载素、简、纸经凡二千两”;建初元年(76),“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永元十四年(102),“岁时但供纸墨而已”。《三辅旧事》记载的更早,西汉武帝末年,卫太子“以纸蔽其鼻”……蔡先生的头筹被人先拔了,祭伦情绪还算稳定,一个宦官,留着“艹”也没什么用。
上述早于蔡伦之前关于纸的记载是有争议的,争议焦点在于:它们到底是不是“纸”?是否符合学界关于纸的定义标准?中外对于纸的定义大同小异,西方的定义是:“以植物纤维层组成的纤维物,加工时高纤维之间产生的联结力相互交织的制品。”《辞海》则是:“经制浆处理的植物纤维的水悬浮起液,经脱水,再压榨烘干而成。”其中的核心衡量标准是原材料,即必须是植物纤维。
在此基础上还有一重检验程序——植物纤维的排布必须是无序的,方可称为“纸”。若是以棉麻类植物纤维经纵横经纬编织而成的书写材料,则不能称之为纸,那是文化衫。以此标准来看,蔡伦的产品确实是纸。《后汉书》说蔡伦造纸“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这些原料确实都是植物纤维,至于纤维布局,乱得像娱乐圈关系线。
但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蔡伦只是造纸术的改良者而不是发明人。早在蔡伦造出“蔡侯纸”之前,中国已经有了符合现代标准的纸。除了前述文献记载,更有出土文物支撑。1957年5月8日,西安东郊灞桥砖瓦厂在取土时,发现了一座不晚于西汉武帝时代的土室墓葬,墓中一枚青铜镜上,垫衬着麻类纤维纸的残片,经鉴定为“迄今所见世界上最早的纸片”。其主要原料为大麻纤维——读书会让人快乐,原来如此。
但这张“灞桥纸”稍有争议,有学者认为它作为纸的功能性不足,实际上是“铜镜下的衬垫物”。又因其中少量纤维呈现方式是同向排列,被认为不够纯粹;匀度也不大好,厚薄相差较大,虽然可以用作书写,但做杂用的可能性更大,属于过渡型半纸品。
灞桥纸发现后,又相继出土了金关纸、中颜纸、马圈湾纸等西汉古纸,但每次有新发现都引发争论。直到1986年于甘肃天水放马滩出土的放马纸出现,争议才停歇。这张断代为西汉文景时期的纸,无论材质和工艺,都符合纸的定义标准;此外,在功能上,它可以确定为书写材质——上面画了一张地图。西汉文景时期为公元前179年到公元前 141年之间,如此说来,中国的造纸术足足提前了两百多年,有歌赞曰:放马滩滴“汉纸”你威武雄壮!
放马滩纸的发现人为考古学家何双全。好事成双,1987年甘肃敦煌悬泉置遗址中再次发现了一批“汉纸”。在为时三年的发掘过程中,该遗址共出土古纸550张,其中西汉纸297张。文物堆积的层次清晰,更加可信的是,出土汉简和古纸纽在一起。以古简断代,这批纸最晚不迟于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出现,更加明晰其功能为书写材质的,是其中7张纸上有西汉风格的书法。
出土文物证实,早在蔡伦之前中国已经有纸存在。如果按照悬泉置遗址的发现,中国发明造纸术的年代比蔡伦推前了93年。但这不能抹杀蔡伦在中国科学史上的地位和贡献,蔡伦的改良使纸张的成本、质量都得到了飞跃性的升级。蔡伦牺牲了头上的“艹”,将其换为++。功能 1,质量 1……行了,我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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