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霍尔门科伦(Holmemkollen)的最顶端,奥斯陆滑雪协会理事长艾瑞克·艾德(Erik Eide)摊开双手,笑着对我们说:“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可能需要一个这样的滑雪跳台。”
60米高的霍尔门科伦滑雪跳台像半条往上扬的抛物线,在空中戛然而止。乘坐透明的轨道电梯从底部直上顶端的过程,好似一趟徐徐驶向顶峰的过山车,在最高点陡然停下。
霍尔门科伦滑雪跳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92年,当时的跳雪距离是22米。一百多年里,跳台经历了数次变迁,目前最新的这个是从2009年开始投入使用的。霍尔门科伦如今是奥斯陆市民最常使用的运动场地,也是挪威每年接待游客最多的景点之一。
“当奥斯陆居民被问到为什么喜欢住在奥斯陆,他们的回答是,这里既有大海,也有城市,更有山野。”艾德自豪地说。跳台顶端,视野无敌,近处的博克斯达湖一览无遗,远处的峡湾风景也尽收眼底。
艾德一脸认真地开了个玩笑:“往南100公里就是公海。如果你想坐船回中国,就往这个方向慢慢开吧,没问题的!”
在50万人口的奥斯陆,这个民间兴趣组织有7万多名活跃会员。
每到冬奥会,挪威必然会成为全世界的焦点。2014年俄罗斯索契冬奥会上,挪威共获得26枚奖牌,位列第二。虽然东道主俄罗斯高居金牌榜首,但从人口比例来看,全国只有500万人的挪威显然是更出色的赢家。
但为什么其他北欧国家的滑雪成绩不如挪威出色?“你可能听过,”艾德说,“挪威有句俗话:小孩出生时脚上就是踩着滑雪板的,先学会滑雪后学会跑。住在这么寒冷的地方,人们迫切需要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滑雪自然就成为挪威人的生活工具。”
滑雪也成为挪威人几百年来文化传统和民族身份认同的一部分。霍尔门科伦的滑雪跳台下有一座滑雪博物馆,馆内展出了两位挪威英雄——南森和阿蒙森征服极地时使用过的滑雪工具。
近代历史上,挪威一直是瑞典和丹麦的附属国。直到1905年,挪威与瑞典和平解除联盟,成为独立国家,并从丹麦“进口”了一位王子成为挪威国王,即哈康七世。
当时,哈康七世请教南森:“我是外国人,怎样才能让挪威民众喜欢我?”南森回答:“你要让挪威人知道,你非常喜欢滑雪。”
“当你出生时,身边的人都喜欢滑雪,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滑雪便是你成长过程中很自然的一件事,并不需要国家和社会有意识的倡导。”艾德说。
但国家和社会显然也为热爱滑雪的人民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奥斯陆的公共交通把市民输送到郊野和山顶,为冬天出行提高了便利性。为了保障活动空间,政府做土地规划时会把树林、山野和其他用地划清界限,界限内不允许建厂造房。虽然恨不得在每个季节都能滑上雪,挪威对人造雪的使用却很谨慎,哪怕技术已经成熟,考虑到对环境可能造成的负面问题,人们还是会尽量少用。
艾德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霍尔门科伦,作为民间兴趣组织,奥斯陆滑雪协会有60名工作人员,分布在这个滑雪跳台和其他郊外地区。协会的任务不仅是培训顶尖的运动员,更重要的是普及这项运动,为热爱滑雪的民众服务。
协会目前拥有7.3万多名滑雪爱好者,活跃度都很高。“也许在中国,7万多名会员的组织很常见。但在挪威,这个数字相当庞大。”会员无须承担任何义务,反而好处多多,可以享受协会提供的滑雪工具和相关书籍,以及滑雪比赛的优惠门票。
冬天,协会在奥斯陆山间可通行的地方用机器压出滑雪道,添上各种标注、指引。雪道所经之处建有小木屋,提供咖啡和食物,这些便民设施人人都能享用。
滑雪运动要从娃娃抓起,3岁开始学习并不罕见。
“挪威人对于雪和滑雪的热爱有点钻牛角尖了。”艾德笑着说。
在挪威,滑雪是“从娃娃抓起”的国民运动,3岁开始滑雪并不是天才儿童才能办到的罕见事情,公园里很容易看到在父母指导下踩着滑雪板的孩子,甚至还有坐在雪橇里的婴儿。霍尔门科伦每年冬天举行的50多场滑雪比赛,绝大多数为儿童准备,总共有6000多个孩子参加。
在小学里,滑雪是必修课。除了霍尔门科伦,奥斯陆还有9个滑雪教学点,由滑雪协会开设学生训练班,一方面教授最基本的技能,另一方面教他们学会享受户外生活的美妙。
除了滑雪,挪威儿童在12岁以前会广泛接触各种运动,从中寻找自己的爱好。有些人对足球感兴趣,有些人喜欢手球,有些人还是觉得滑雪最适合自己。在艾德看来,“让孩子们不受干预地去体验”,这一点非常重要。
挪威式理念里,大众体育和精英教育之间不会泾渭分明,重要的是产生互动和共鸣。不久前的培训班,滑雪协会就请来了国家队运动员为孩子们“面授机宜”。
有别于中国体校,挪威的体育生并非从小就专注于某一个项目的培养,而是尊崇“体育隶属于教育”的原则,15岁之后照样学习文化课程,因为体育培训的比重有所增加,普通学生三年完成的学业,体育生可能需要四年。
学校里还有法定的滑雪假日。艾德记得自己以前读书时,滑雪日是固定某天,如今则灵活变动,会参考最近一段时间的下雪量选出适合的一天。“法定滑雪日仅一天,但只要你想,每天都是滑雪日。”艾德说,“挪威冬季漫长,如果不滑雪,不喜欢冬天,那就太没意思了。”
艾德的家乡在挪威第三大城市特隆赫姆,他从小就对父母车库里装满的各种运动器材习以为常。1994年挪威举行利勒哈默尔冬奥会时,艾德还是个体育学院的学生,为了更近距离感受奥运,他和朋友们在滑雪比赛的坡道附近搭帐篷扎营,在气温低至零下28摄氏度的郊野住了8个晚上。
现在,他的3个孩子就读于博克斯达湖旁的小学,冬季会带着滑雪板去上课。“校园里的乒乓球台也会被‘占领’,只是技术远不及滑雪精湛。”艾德笑着说。
全球气候变暖,让挪威人也开始担心将来无雪可滑。
全球气候变暖导致降雪减少,可供滑雪的时间和场地逐渐减少,这让挪威人越来越担忧。我们到霍尔门科伦的当天,工作人员正在布置滑雪博物馆的会场,由挪威王储主持的聚焦气候主题展览将在这里举行。现场准备了大型冰块装置,用于模拟格陵兰岛的冰川怎样令人心痛地因为气候变暖而消融。
馆内还有一套地面互动装置,踩上去即可体验“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场景。霍尔门科伦滑雪跳台有时会受雾气侵扰,今年,这里由于刮风和大雾天气而取消赛事,这是近22年来第一次。
博物馆的电视屏幕里播放着一出滑稽短剧。喜剧演员特隆德·维戈·托格森(Trond Viggo Torgersen)扮演天气预报员,脸上的小表情纠结又委屈,因为他永远都报不准天气。在挪威,当一名气象学家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人们习惯收看挪威“中央台”NRK的天气预报,但由于这里的天气实在复杂多变,气象学家经常感到挫败。
走到一块固定在地上的滑雪板前,艾德站上去做了几个漂亮的示范,他身体前倾,双臂向后,在身体的摇晃中不忘摆出很酷的表情。
艾德笑称自己“一辈子都和滑雪打交道”,也谦虚地说“滑雪技术从来没有达到过顶尖水平”。
大跳台的坡度很陡,出于安全考虑,要有一定资质才能登台,每年来使用跳台的专业运动员并不太多,艾德希望能用它来开展其他活动,在更多场合下充分利用场地。现在,滑雪跳台开辟的一种新玩法是,人悬挂绳索,从顶端滑下去——活动效果不赖,去年有1万人前来尝试。
这里还举办了一次“谁最牛”的跑步比赛,零门槛的参赛选手按固定线路上下坡以及入水,颇有铁人三项的作风。最后,他们需要逆着滑雪跳台,从底部一直爬到顶端。“我们非常欢迎中国的朋友来参加。”艾德发出了邀请。
每年3月才是霍尔门科伦最热闹的时候,这里会举办“奥斯陆滑雪节”,第一周上演滑雪世界杯,第二周进行滑雪射击比赛,第三周开展儿童滑雪竞技。每逢此时,滑雪场便成了挪威人及世界滑雪爱好者的狂欢。
重大赛事,国王也会亲临现场,在视野最佳处观赛。很荣幸,我们体验了“国王的视角”。
艾德说,很高兴中国加入了全球推进温室气体减排的行动。气候变暖,冰川融化,让挪威人非常担心将来无雪可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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