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部以下的叛逆’讲的是性,而我所说的‘腰部以上的叛逆’,讲的是心。”
“校长,你能跟我一起做个加油的手势为性少数群体打气吗?”2015年7月4日,中山大学2011届毕业典礼,传播与设计学院新闻系本科毕业生万青高调出现。
事先知道她会披着彩虹旗上台的只有两个人——她的伴侣和一位跟拍记者。“校长当时没有说话,其实我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听清楚,但他还是以手势回应了我。”万青觉得这次行动超乎想象的完美,她的好友事后激动地说:“万青,我好想嫁给你!”
“很多人说我在毕业典礼上的举动很有勇气,但我觉得更多的不是勇气而是策略,我知道会有人支持我,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倡导机会,就是让更多女性拉拉的声音能够被听见,以及女女的情欲和性能够被承认和认可。”
“我爱上了一条狗,才反应过来它是一条狗。”
到目前为止,万青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是流动的。“只要性别友好、聊得来、能被外形吸引,不论男女我都会有感觉。”她参加吴幼坚(第一位公开支持同性恋者的母亲)的讲座时,被推荐了一本书——奥地利哲学家奥托·魏宁格的《性与性格》,里面提到了性别光谱。“人的生理性别根据第二性征划分,非常刻板粗暴。其实每个人都处于这个性别光谱的中间,是可流动和多元的。”
小学时代的万青留过长发,初二剪短了。“那天我在理发店,看到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感觉很酷,我说就剪成她那样子。”她的初恋定格在高三,“虽然我的初恋是女生,但她很霸道,有所谓大男子主义。”大二,万青选择和男生恋爱。她得出的结论是,女生谈恋爱要比男生细腻。“很多男性缺乏性别教育,不太懂得尊重女性,会产生很多性别不友好的现象。在情感沟通的方式上,我会更喜欢和愿意倾听的人在一起。”
大学时,万青很困惑自己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因为我的初恋(用刻板的话来讲)是个非常具有男性气质的女生,她短头发,很强壮。但为什么这些特征就属于男性气质呢?”她在QQ空间发布了一篇日志,写道:“我爱上了一条狗,才反应过来它是一条狗。”“所以,我会先喜欢那个人,才发现ta是生理的男生或者女生,而不会根据性别择偶。”
现在,她和一个女性伴侣有“开放关系”。在开始一段恋爱关系前,她会与对方达成共识,相互尊重。“开放关系中的两个关键要素就是对方主体性和信息对称。”万青看过一篇《假性亲密关系》,“很多人可以从看起来很稳定的亲密关系中得到安全感,但这种关系并不一定真实,可能是自己营造出来的感觉”。
万青并不排斥和男性交往,只是当她成为女权主义者后,很难和一位生理上的男性处于一段性别不友好的关系。“现在的环境把男人建构得让我不喜欢。但如果有男生性别友好,在性爱过程中考虑女方的感受,沟通和交流方式平等而细腻,我可能还是会喜欢他。”
最近,万青在看凤凰卫视的同性恋群体实录《以我之名》,看到第二集就看不下去了。“它的话语是单一的,一直在讲男同性恋,在描述男同的人生经历过程中,也有明显厌女的感觉。”但同时,她又能感受到男同比女同的压力更大,“这个社会认为男性有阴柔气质很恶心,因为我们对性别就是二分的刻板印象”。
“对于少数群体,人们不会问你为什么要结婚,而会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很多时候,我们会把社会的规训深深内化,觉得那样才好。”高一一次班会课,讨论梦想是什么。万青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快乐而自由的家庭主妇。”当时她认为家庭主妇很闲,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她考虑得更多:“其实没那么简单。如果一个女权主义者真的想做家庭主妇,值得尊重,但前提是家务劳动一定要得到报酬。不然就不是我们值得去奋斗的目标。”
万青一直以女权主义者自居。她所理解的女权主义是由内而发的一个过程。“它的精髓之一,就是批判性地看待一些既定现象的生活方式,反思权威,分析关系中存在的权利压迫问题。它会非常尊重主体性,对象也不仅是女性,可以是所有性别的人。”
她还是不婚主义者。“一方面,我在情欲上不希望是一对一的那种被束缚和被控制的关系。另外,从大方面来讲,婚姻是被建构出来的,把人分成家庭的单元,更集体化、更易于管理。它已不是纯粹的爱情关系,而是社会资源重新再分配的一种方式,是更利于维稳的制度。”她还会争取不婚者的权利,比如单身女性冻卵属于违法这个规则,万青觉得这剥夺了她们的生育权。
“对于少数群体,大家都会问为什么。人们不会问你为什么要结婚,而会问你为什么不结婚。体育课上,男生打篮球,女生踢毽子,很多东西都是从小到大一路被塑造起来的,包括婚姻。我们被灌输的思想是,到了适婚年龄你就要结婚。其实反思这种陈旧的法则,好像也没有什么道理。”
万青如此旗帜鲜明的行为,父母选择了逃避。有一次,他们送万青去车站,母亲说:“你穿成这样,留短发,说话又大声,怎么会有男孩喜欢你。”万青说:“谁稀罕他们喜欢,有女孩喜欢我呀!”万青委婉地表示出柜。“我试探性地回答,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我妈一副暴走漫画的表情,没有正视这个问题。”
她会和父母一直讨论下去,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和父母聊出柜,万青想得很复杂。“如果我直接跟他们说我喜欢女生,这也不是准确的表述,某些前提下,我也会喜欢男生。但我又不想用双性恋这个词,这样父母会认为明明可以选择男生,为什么还要选择女生。我不想让他们有这种思考的余地。”
“我属于影视圈,但又带有性别视角。我们在自己的岗位上也可以做很多性别友好的事情。”
跳出同性恋话题,践行其理念,这是万青可以做的。“我允许他人恐同,但不能因为恐同就在权利方面有差别对待。我讨厌直男癌,但我不会因为厌恶他们而去限定他们的行为和权利。”万青现在在做跟影像相关的工作,“我属于影视圈,但又带有性别视角。这种交叉性很好,我们在自己的岗位上也可以做很多性别友好的事情。”
《盲人不按摩》是万青的毕业作品,这部纪录片从去年10月开始筹备,到今年5月完成最后的制作。当时有公益机构请她拍片,反映按摩店闭塞的生存状况。万青是一个行动者,她走访了广州十余家按摩店,从社会障碍(包括出行障碍、教育障碍、歧视和性别)角度去分析,专注于视障群体的就业局限问题。
万青的下一部作品会关注女同性恋情侣的亲密关系,已进行前期准备。她的终极目标是未来导一部电影:“不仅仅是纪录片,故事片我也很感兴趣。希望可以在国内上映,或者参加国际电影节。”
大二时,万青加入中山大学《阴道独白》剧组。她还会旁听一些课程,朱建刚的“公民社会与发展”,宋素凤和柯倩婷的“社会文化与多元性别”,她都不会错过。
微博上有个“女子腋毛大赛”,万青也去凑热闹。“无论是什么形态的女性身体,我都欣赏和尊重。市场上几乎所有海报上的女性,只是单一地展现身材苗条的主流女性美形象,作为一个摄影师,我希望能体现女性的多元美。”日剧《问题餐厅》的视角和万青关注的很像,一群被视为失败的女性重新开始她们的事业,“我喜欢她们在一起的感觉,不需要男人,也有非常自立和闪耀的美”。
万青的微信签名是“腰部以上的叛逆”,“有影评者给电影《V字仇杀队》的描述是‘腰部以下的叛逆’。我觉得,‘腰部以下的叛逆’讲的是性,而我所说的‘腰部以上的叛逆’,讲的是心”。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