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关注安藤忠雄的人而言,直岛是非去不可的一个地方。许多人大呼看不懂安藤作品,却有人表示:“安藤的建筑就像大阪人的性格一样直白易懂。”
从新大阪站乘坐新干线,先到达冈山,然后换车前往宇野港,到达宇野港后再换乘一次轮渡,就到了濑户内海国际艺术节的中心地——直岛。
直岛除了草间弥生的两个著名南瓜作品,其余与文艺相关的痕迹,都是安藤忠雄留下的:直岛国际野营地、美术馆与休闲住宿融为一体的Benesse House、地中美术馆、李禹焕美术馆……这座周长仅16公里、人口3100人左右、全岛仅有一台出租车的小岛,有八处与安藤忠雄相关的建筑作品,其中一处是安藤忠雄纪念馆。纪念馆内除了图文并茂地介绍安藤忠雄的所有作品,还独此一家地出售有安藤忠雄亲笔签名的书籍。
对于关注安藤建筑的人而言,直岛具有强烈的存在感,是非去不可的一个地方。许多人大呼看不懂安藤的作品,但我下榻的民宿的女店主却这样表示:“安藤的建筑就像大阪人的性格一样直白易懂。”女店主和安藤忠雄一样,都出生、成长于大阪。或许是因为相同的文化背景,女店主可以从安藤的混凝土作品中破解出大阪人的直白本性:跟其他地方的人相比,大阪人说话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总是喜欢开门见山。这样的性情,无疑就像那些抛弃多余的墙面装饰、只使用混凝土的安藤建筑作品一样。
在直岛的安藤作品中,南寺给我的印象最为特别,它是安藤作品中难得一见的木结构建筑。直岛有众多古民宅改造项目,唯独南寺是在一片空地上新建的建筑。那片空地上曾经有过一个叫“南寺”的寺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直岛居民的精神信仰所在。虽然后来寺院没了,但当地人依旧把那片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称为南寺。
“许多设计师是从零开始进行建筑设计的,但我不是。”安藤忠雄这样说过。就像一个就地取材的厨师,安藤忠雄的建筑思路,是根据手边找得到的材料,来决定自己的建筑设计菜单。因此,南寺的外墙设计,他抛弃了惯用的混凝土,而使用直岛传统民居常用的炭黑色烧杉板。这使得新建的南寺像好几个世纪前就一直耸立在那儿,毫无违和感。
进入南寺,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来,安静地坐上一段时间,慢慢地,眼前出现朦胧光;再安静地坐上一阵之后,朦胧光愈加清晰,甚至可以看到前方浅白色的长方形屏幕。工作人员说,这些朦胧光和长方形屏幕一直都存在,从未发生过变化,但是我们最初却无法看到它们。安藤忠雄用他的建筑光学,告诉大家如何欣赏黑暗。从生理学而言,或许真正的黑暗是不存在的,一切在于人的感受与认知;从社会学而言,在黑暗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对黑暗越熟悉,那一丝朦胧光也可以被视为太阳的问候与希望,并令人倍感户外那个真正的太阳过于刺眼。南寺令人思考,也令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四本安藤忠雄的书。
直岛另一个著名的安藤建筑,是“地中美术馆”——整座美术馆建筑在地底下,由此得名。在地底下建一座美术馆,是安藤忠雄多年的愿望,最后在直岛得以实现。地中美术馆目前收藏了三位艺术家的作品:莫奈(Claude Monet)、沃尔特·德·玛利亚(Walter De Maria)和詹姆斯·特勒尔(James Turrell)。
莫奈展厅内一色纯白,就连工作人员的服装也是白色的。唯一的色彩,来自莫奈的五幅《睡莲》以及入场欣赏作品的观众。虽然展厅设置在地下,但全部采用自然光,自然的光线通过建筑的空间布局,从各个角度投射进室内,形成光与光之间数不清的重叠交织——这种对于空间与光的处理,与莫奈作品对于光的变化与表达互为呼应,令整个展厅空间呈现出强烈的仪式感,让人情不自禁收敛起张扬,开始凝神伫立。
在参观地中美术馆时,我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位身穿黑色外套的年轻男孩,在莫奈展厅内朝着《睡莲》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走到展厅正中间时,他停住脚步,凝神仰望;而展厅一角,站立着全身白色的工作人员,与整个展厅仿佛融为一体。世界寂静无声。如此静穆的画面,如此庄重的赏画仪式,令我惊叹:全白的空间、安静的时间以及凝视之心,一幅作品的精彩,正是这样由欣赏它的人来共同完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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