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国产影视的续作往往只存在两种评价，“不输原作”和“不如不拍”。前者除了前两年的《大江大河》，我只能想到古早的《重案六组》系列；后者就多了，《欢乐颂》《少年派》《一起同过窗》等昔日爆款，都在今年迎来了自己乏善可陈的续集。相比之下，最近刚完结的《二十不惑2》算是不走寻常路，实现了口碑超越原作的成就。错峰追完第二部后，我又忍不住补了第一部，不得不说，这剧确实有点东西。老实说，《二十不惑2》的好看有点不可思议。毕竟这部剧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配置——导演倒是拍过挺多同类型的女性成长剧，但评分多在五六分之间打转；四个女主里，知名度最高的关晓彤，在此之前的公众形象是跟鹿晗谈了多年恋爱的会解一元二次方程的“京圈格格”，出圈代表作是鬼畜神曲《你XX》……关晓彤饰演的被分手后下一秒就得开播的美妆主播梁爽。在梁爽身上，关晓彤呈现了可能是成年后最好的一次表演。印象里，上一次这么令人惊喜的都市女性群像剧，还是去年的黑马《爱很美味》。那么，从6分剧逆袭成8分剧，《二十不惑2》到底凭什么？“是不是我的25岁，
注定要为生活流泪”
2020年，在《二十不惑》和姐妹剧《三十而已》联动播出的时候，有句话在互联网上很是流行——“二十不惑，三十而已，而我卡在中间，困惑不已”。这种彷徨的表述，大概反映了很多年轻人当下的心态——早已离开学校，但尚未踏入婚姻；不再是职场新人，但也还没摸索到上升路径；有过几段感情，但也不确定眼前这位是不是正确的人。直到两年后，这种独属于二十多岁的迷茫，仿佛又被《二十不惑2》精准地呈现了出来。作为同名国产剧的续集，《二十不惑2》的故事情节不算复杂，甚至还很照顾新观众，一上来就把各角色的身份、性格与关系交代清楚了。从深圳一所高校毕业后的两年多，同寝室的四个女生梁爽（关晓彤 饰）、姜小果（卜冠今 饰）、段家宝（绰号“大宝”，董思怡 饰）和罗艳（绰号“石头”，李庚希 饰）有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平时聚少离多。其中，美妆主播梁爽和投资经理姜小果，是延续了第一部时的职业设定，爱追星的富二代大宝成立了经纪公司自己当老板，爱游戏动漫的二次元少女石头去了一家国企当设计。三年过去，对稳定生活感到厌倦的石头决定出国留学，姜小果房东的女儿、宠物医院前台小丁（徐梦洁 饰）因为工作变动搬进自家出租出去的主卧，跟姜小果成为室友，后续在机缘巧合之下，大宝和梁爽也各自搬进这间602室，新的四人组组队成功。《二十不惑 2》处处在强调25岁，事实上，女孩们的故事也正是由各自的25岁生日串联起来的。石头和小丁的生日在一头一尾，工具属性都颇为强烈。剧集开头用石头的生日来交代她的离场，离开一成不变的生活，去过“偶尔偏航的人生”；而到了剧终时，又借小丁的生日将四个女主及各自的男友聚拢到了一块，大家一起吃饭庆生，标准的happy ending。而夹在中间的梁爽、姜小果和大宝，则各有各的难题要面对。《二十不惑2》里有很多职场戏份，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上下级谈话，还是梁爽跟她当时的老板、后来的男友。工作三年，梁爽成为在全网小有名气的美妆主播，一整个直播团队为她服务。在一次直播业绩创下新高后她找老板谈条件，希望能提高分成、团队涨薪、不要转型做不擅长的全品类主播，老板轻蔑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指桑骂槐。后来梁爽跟这位被拿来作对比的主播当了朋友，才发现她的直播业绩在整个公司倒数，长期徘徊在被辞退的边缘。这段其实蛮真实，管理者总会跟能干的人谈努力，跟努力的人谈业绩。梁爽拼命工作的代价是感情亮起红灯，长期被忽视后，感情甚笃的男友也跟她提出分手。与此同时，工作上遭人陷害，直播事业也被按下暂停键，这是属于梁爽的跌宕起伏的25岁。富家女大宝的困境更为具体，一夜之间，父母的生意破产，还欠了很多外债。不识柴米油盐的大小姐一下子从云端跌落，面临着尊严和生存之间的极限拉扯。大宝过生日，妈妈送了一双精致的小羊皮鞋，但她已经不舍得穿了，出门后悄悄换成了耐造的旧运动鞋。相比之下，姜小果遇到的挫折没有那么戏剧性，但她是钝刀子割肉，零碎受苦，这个我们后面再说。最晚上线的小丁，则给整个故事注入了甜味剂，她过着一种让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小丁是一线城市本地土著，家庭关系融洽，还养了一只猫。平时兼职写网文，是网上小有名气的“太太”，本职工作是宠物医院的前台行政，工作之余会跟医院里高大帅气又温柔的医生谈恋爱。工作环境也极为温馨，很少加班，经常团建，同事们共同的业余爱好是对着监控嗑小情侣的CP。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部女性群像剧，《二十不惑2》难得地没有狗血互撕场面。当然，石头离场，剩下的三个人，该吵的架已经在第一部里都吵完了。而新人物小丁加入时，与其他人经历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磨合，但很快也融入其中。到剧集中后期，这间四人合租的602室实际上已经成为各自生活中的避风港。导演黎志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第二部的创作是四个编剧各自认领一个人物故事线，分头进行创作后再汇合。这也就不难理解，第二部中，各自的事业和感情是主线，四位女主之间的戏份，展现更多的是相互扶持。“如果制造一些矛盾点，友情中的嫉妒甚至是情感三角关系，让她们大吵大闹又和好，看起来很有戏剧性，但这是人们想要的真实的闺蜜情吗？”这些第一部里多多少少存在着的抓马时刻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几位女孩之间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与支持。这一部里，最值得聊的角色仍然是姜小果。这个来自东北小城的金融民工，最大梦想是搞钱，然后在深圳买房，把妈妈从老家接过来一起享福。如果说，第一部给姜小果刻画的，是应届毕业生在生活上的窘迫和初入职场的冲劲儿，那么第二部所展现的，就是普通社畜的疲惫与挣扎。工作三年，温饱是够了，可离理想中的生活还差着一大截。工作上，间歇性忍辱、持续性负重；生活里，眼看着同龄人一个个不是买车买房，就是步入婚姻殿堂。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说不迷茫，那是假的。姜小果发现之前实习时能力还不如她的同事已经买房，震惊之余不顾体面地质问“怎么买的”
而发小兼新同事齐颂的出现，也给姜小果带来了停下思考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当两人付出极大心血的项目被上司截胡，并拿去当作跳槽的跳板后，齐颂离开了，姜小果出于惯性继续留下。但没过多久，这个曾经信奉“努力是奇迹的别名”、被室友评价为有望在她身上“实现人类奴性最大化”的终极卷王，还是在一次次失望和压抑后，借着酒劲爆发了。很多人说，它是近年来难得不悬浮的国产剧。其实悬浮的反面，除了真实，还有具体。大概，《二十不惑2》的编剧们都太懂得“你要写社畜，就不能只写社畜”的人间真理。写在深夜的工位、医院甚至KTV的无处不在的加班的夜晚，写提着一口气列出的“人生飞黄腾达必须知会的37人”的朋友圈分组名单，写独居的妈妈每月1500元的退休金和疑似肺部肿瘤的体检报告……这些零零散散的切片，拼凑在一起，就构成了25岁的姜小果的生活面貌。几年前为25岁许下的心愿，似乎一个也没实现。但人间松弛大王齐颂提醒了她，接纳自己的门槛，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高。的确，即使没有大房子、没有大项目、也没有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25岁的小果，还是比十年前想象中的25岁过得好多了。第一部里，22岁时的姜小果，在职场遇到困境时会想“我现在要是辞职了，那就证明我认输了，脸都丢尽了”，但25岁的她不再这么想。当一个人做一件事是因为自己真的想做，而不是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她才开始真正属于自己。所以，即便晋升到了梦寐以求的高级投资经理，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代理总监岗位，姜小果还是辞职改做财务顾问，帮助齐颂的创业项目找投资。当然，也有观众认为姜小果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她没在最崩溃的时候一走了之，反而在事情发生转机之后辞职——“在投资总监的位置上，接触的资源与之前完全不同，为什么不再拼一下呢？这样即使再离开也能找到更高层级的工作”。学者韩炳哲曾在《倦怠社会》里提出，在当下的功绩社会，剥削更多地以“自我实现”的面目出现，一个人可以同时是囚犯和看守、受害者和施暴者，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做到，人们可以为之心甘情愿地压榨自身。梁爽就是最直接的例子。大学生梁爽曾经有很多生活习惯上的原则：戒糖、戒碳水、十点半必须关灯睡觉……而大主播“爽姐”工作到深夜是常事，情愿以体检报告二十一项不合格为代价，只为换取全网排名能往上升一点点。而一旦看穿这种“能够”驱使下的努力是无止境的，前面的疑问就豁然开朗了。当她不再是原地拉磨的驴，而是自由自在驰骋的野马，眼前这根胡萝卜变得再大再诱人，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像姜小果在剧中的独白，“花掉了就捡起来，天黑了就点盏灯，再不济，就先走着呗。走着走着天就会亮。反正，早晚都会亮的。”更有意思的是，大结局还预判了观众的预判，提前把自己批判了一番。
小丁创作的剧本，被批不合理。
剧中，小丁把几个人的经历写成了剧本，在投给影视公司后得到了长达五千字的修改意见，包括但不限于“梁爽从头部主播转行卖珍珠缺乏合理性”“大宝破产后人设不讨喜，犹犹豫豫圣母心还乱花钱”“姜小果在和上司矛盾最激烈的时候不走，怎么升职反而跑了呢，房子也说不买就不买了”……这些看似很合理的意见，当然得到了这几个原型人物的集体翻白眼。影视作品尚且如此，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更没办法总是做出最理智的选择，有的时候选对了，是成长；但选错了，也是青春。第一部的“寻果CP”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也让很多观众意难平。
就像前几天脱口秀演员咆哮炸场的那句名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会这样啊！”。就去做吧，反正都会后悔的。 新周刊版权所有，未经允许不可转载
©2021 neweekly.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本站内容归属广东新周刊杂志社有限公司版权所有
以商业目的使用网站内容需获许可
评论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