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作家莫言和余华、苏童一起参观莎士比亚旧居。在莎士比亚塑像前,莫言发誓,要用后半生“完成一个从小说家到剧作家的转换”。他希望将来人们称呼他为“剧作家”,这样就能跟余华、苏童这两位小说家区别开来。
✎作者 | 曹吉利
✎编辑 | 谭山山
《鳄鱼》
莫言 著
KEY·可以文化 |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3-6
莫言出新书了。
上一部著作《晚熟的人》出版三年之后,莫言拿出了新作《鳄鱼》。特别的是,这是一部剧作,作为文学课本定义中的四大体裁之一,单纯作为文本的戏剧已经远离大多数读者的视野很久了。
四幕剧的内容并不算长,但在形式上似乎寄托了莫言某种“转型”的愿望。也许是作为小说家的莫言已经足够成功,他说过的“成为剧作家”的誓言被反复提及。事实上,已然成为文学符号的莫言,他的转变与思考,不能不引起广泛的关注。
如果只从豆瓣评分来看,《鳄鱼》目前定格在7.6分,中规中矩;评分人数近千,不多不少。但莫言和他的作品,显然不能仅仅以评分来考量。
比如在北大围绕新书的那场演讲,莫言在炎热的教室举起风扇,冲着台下微笑,双眼可爱地眯起来,一举一动都被现场的大学生们拍成了照片、做成了表情包,广为流传。
莫言表情包。
这个故事,很莫言
2022年8月4日,莫言来到江苏大剧院观看话剧《红高粱家族》首演。/江苏大剧院
比如穿插其中的黑色幽默和超现实情节。主角的名字叫“无惮”(无所忌惮),其情妇叫做“瘦马”(扬州瘦马,妓女的代称)。
直白又具反差的命名方式,在莫言过往的作品中比比皆是。而在《鳄鱼》中,甚至作家莫言及其作品《蛙》,也时常在剧中人的对话中出现,这些“彩蛋”都足以让读者会心一笑。
至于逐渐长大的鳄鱼变得会说人话、梦中倾覆的大桥真的在翌日坍塌等超现实情节,与《生死疲劳》中反复转世并且保留前世记忆的动物比起来,倒像是小巫见大巫了。
反而是眼前的这本《鳄鱼》,在戏剧的框架内,最大程度地延续了风格化的语言、情节、想象力。从这个角度来说,《鳄鱼》是一部足够成熟的作品。
《檀香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1月版)封面。
还能不能再等来一个莫言?
“当然我始终牢记一点,我不是要在舞台上写一个反腐败的故事,我觉得还是要通过这样一个角度和素材,在话剧舞台上塑造一个有个性的人物。”这是在复旦大学的那场座谈中,莫言对创作心境的一次表达。
可以想见,作者的初心一定不是简单写一个惩恶扬善、反腐反贪的现实主义故事。那么,这本《鳄鱼》,尤其是结合书后的后记,又显得太现实、太一板一眼了一些——
故事中对于贪官生活的描摹,无论是想要一个名分的情妇,还是与情妇暗通款曲的秘书,以及在异国社会沉沦的贪官之子,在大众影视作品中能找到太多相似的影子,有“电视剧化”简单处理的嫌疑。
以剧中原配妻子与情妇争执的一段对话为例:“老娘豁出去了,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什么万一,女人都是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都是演戏。”相比于莫言的小说,类似部分让人有想象力匮乏之感。
《鳄鱼》内页。
《鳄鱼》中,最重要的意象当然是舞台中央游弋的鳄鱼。它是剧中角色心中欲望的具象化,随着一次次更换鱼缸,它连同这些欲望一起长大,终于在结尾把身败名裂的主角吞噬。但这样的指代和象征都过于直白,甚至将“欲望”这个概念作为整个故事的核心命题,都显得缺少新意。
对照《蛙》用青蛙写生殖、写乡村,《生死疲劳》用动物转世串联起历史,《鳄鱼》缺少一种超现实的现实感,反而多了一些过分写实的琐碎和虚浮感。这样看来,《鳄鱼》又并不能寄托太多超越性的期待。
《蛙》(纪念珍藏版)(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8月版)封面。
中国社会现实庞杂繁复,既不能过于沉浸写实描摹,又不能任由观察视角和想象力飘浮在天上,这考验着作家的耐心和良心、笔力和定力。莫言已经给中国文学贡献过最一流的作品和迄今最高的荣誉,对于他晚年向剧作的转型,当然应该多一份宽容。
2019年,莫言国际写作中心在英国牛津大学举行揭牌仪式,莫言任该中心主任,余华、苏童为驻校作家。/北京师范大学官网
这些可能是更多泛文学读者心底里更关心的命题——毕竟,大众心目中莫言最重要的身份还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眼下的年代,关心文学家的读者比关心文学的读者更多,而会不会书写、怎样书写自身的欲望,也许比书写更宽泛、笼统的欲望,更能显示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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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曹吉利
编辑丨谭山山
校对丨黄思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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