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凡事喜欢分工合作,讲究齐心协力。这种团队精神通常令人称道,但若杀人砍头方面也是如此,则难免令人毛骨悚然。在描述日本战国时期的历史资料《御庵物语》里,就有过男女分工合作的记载:武士杀敌取人首级,作为战利品带回阵地,然后交给女人们清洁化妆,以便领赏。
《御庵物语》根据一位被称为“御庵”的老太太对亲身经历过的“关原之战”的口述整理而成。过去的日本女性没有名字,历史学者推测这位老太太可能信佛或居住在尼姑庵,故被称为“御庵”。御庵所生活的时代,距今大约四百多年,其父是武士山田去暦。山田去暦做过德川家康年幼时的书法老师。德川家康长大后成为江户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将军,但在这之前山田去暦早已投奔大名石田三成,做了其手下的一名家臣。
石田三成是丰臣秀吉的爱将,15岁那年凭三杯茶深获赏识:丰臣秀吉外出归来,石田三成负责斟茶:第一杯不凉不温,斟大碗,是为解渴;第二杯微烫,斟中碗,既解渴又品茶;第三杯略烫,斟小碗,只为品茶——泡杯茶都如此心思细密,丰臣秀吉大喜,从此将他视为心腹。丰臣秀吉死后,其子丰臣秀赖继位。丰臣秀赖从小备受溺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公子哥,手下武将一看丰臣秀赖不是做将军的料,纷纷投靠德川家康。德川家康的势力日益壮大,令石田三成很不高兴,一直伺机干掉德川家康。如此种种,便有了著名的“关原之战”。
“关原之战”爆发后,石田三成率领西军大部队在关原一带迎战德川家康属下的东军,山田去暦作为石田三成的家臣,被安排驻守在后方的美浓国大垣城(今岐阜县)。此时,驻守在后方的男女老少也被动员起来,除了负责军粮伙食,还负责调配火药弹。当时17岁的御庵也跟着一起做火药弹,除此之外还负责给武士们的战利品——被砍下带回的敌方武士首级化妆。
战国时代有一项官职,叫“首实检”,一般由大将担任,专门负责验收被砍的敌方人头:斩获敌军大将或重臣首级的人,先提交首级,说明斩获首级的经过,并请证人作证,然后由抓获的敌方俘虏等确认无误之后,方可论功行赏。因为随时可能被敌方砍下自己的头,身为武士都有死的觉悟,为此,有身份的武士都会随身带着镜子和梳子——武士临死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含泪写遗书,而是照着镜子给自己梳头化妆。贵为武士,头体分家时,也要像樱花从枝头飘落那样美,不能像杂草一样死得凌乱无章。这是一种身份与尊严。
而能够取得高级别武士首级的人,也大都是敌对方出类拔萃的武士。虽然各自立场不同,但在同为武士这件事上,却惺惺相惜。更重要的是,作为论功行赏的战利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提交出去,总是不大雅观,有损格调。因此,一名武士取回敌方武士的首级,会在准备接受“首实检”之前,先将首级交给家中女性,让她们帮忙清洁化妆。这不仅是对武士身份的尊重,也是作为胜利者的一种炫耀。
御庵所做的,便是这项工作:用泥土先将血污搓掉,再用水清洗干净,梳好头发高高挽个髻,有伤痕处用米粉遮盖,再用麹、饴、酒等原料熬制成的黑色“铁浆”染黑齿,最后挂上一张写有名字的名片——一个“人头妆”便大功告成了。这儿要说明一下“染黑齿”:在古代日本,人们认为满嘴黑齿是一种美,并认为能预防牙病,因此在贵族和武士阶层很流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能砍下一颗染着黑齿的人头,说明猎取了一个大人物,是身为武士的骄傲。
关原之战中石田三成的西军大败,山田去暦不得不带着全家连夜逃命。因为山田去暦做过德川家康的书法老师,所以德川家康下令不得追赶。御庵一家得以保全性命。御庵后来跟随家人一起逃到土佐国(今高知县),并在土佐结婚成家,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去世。御庵对“关原之战”的回忆,则被写成《御庵物语》保留下来。《御庵物语》现收藏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是记录日本战国时代极珍贵的一份历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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