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有人调侃,说中国的古籍竖排,读者一边阅读一边点头,意思是对对对;而西方书籍横排,阅读时不停摇头,意思是no no no。长此以往,人的思维就发生了变化,西方人倾向于否定前人,独树新解;中国人则迷信前人,思维僵化。这种扯淡有理有趣。确实,我同学老王头养的宠物鸡,见米就点头,至今没进化成飞鸡;而老王头自己因为脑血栓总摇头,成功缔造了三个家庭——三个半路来访的老婆相继离他而去。
老王头之所以叫老王头,因为他少年时代就开始秃顶;而他秃顶是少年时代熬夜苦读所致——光《金瓶梅》就看了78遍。他是我同学中阅读古代名著第一人,也是第一个见识古代文字是从上到下、由右向左书写的。他曾有过疑问,中国文字完全可以横着写,即便是最初的文字载体竹简,将竹简旋转九十度就可以横着写,为什么选择竖写?后来他研究清楚了,原因是阅读不方便:看横着的竹简,必须一只胳膊向上拉住卷首,另一只胳膊向下拉住卷尾,除了上指天下指地的佛祖和迈克尔·杰克逊,普通人无法胜任。难度更高的是书写,从上向下一排排写字倒不难,但圆滚滚的竹简很容易滚到桌子下面砸中脚面。谢灵运若用竹简写完《山居赋》,肯定肿成谢大脚。
以上当然是扯淡。古籍之所以从上而下书写,其中一个原因是由汉字的造型决定的。汉字的基本结构是横、竖、撇、捺、折,书写时起笔一般在左上角或顶部,收笔则是右下角或直接到底(当然有个别字要在字顶收笔),最适合竖写,笔势流畅连贯,一气呵成。当然不一定非得竖写,但横写容易出现停顿,一字一顿如同卡碟——除了看小电影需要不断暂停回味,行云流水还是普遍的追求。
书写材质也促使竖写成为趋势。纸出现之前的文字载体甲骨、竹木的纹路都是竖纹,若横写,无论是雕刻还是书写,单个文字都会断续、涩笔,起皱纹。除了书写难度增加,也不够美观,比如“三”字看上去就是躺下的“川”字,像老王头的脑门。人是一种习惯动物,惯于路径依赖,纸张出现后,竖写的书写习惯被沿袭下来。此外估计还有些文化因素,比如“上天垂象”由上到下竖着写符合伦常道德规范。还有,读竖排书时人会点头,点头风险小,横着读必须摇头——容易被缉毒警察盯上。
甲骨文中确实有横排、从左到右的文字布局结构,前秦的“书也缶”铭文也是如此。甲骨和铭文是刀刻和铸模,与用笔写就的竹简截然不同。甲骨文从左到右,我推测是为了安全考虑——不容易斩到左手手指,不然一块骨头刻下来五指皆断成圆手哆啦A梦。
竹简装订成卷有两种方式:一是单枚竹简书写,写完合并;另一种是先合并成册再书写。前一种情况很少,因为成册时装订的牛皮绳(即“韦编三绝”的“韦”)很容易盖住写好的字;后一种较普遍。按常理来说,将竹简铺开从左到右或从右到左,如何书写都不成问题。但上古的写字台很讨厌,太矮(大型高脚家具在东汉初年才由天竺佛国传入汉土),人们只能跪着撅着写,这种写字姿势既费力又色情——秦汉时代没内裤,无需扔肥皂即见菊花。
所以启功先生考证说,当时写东西是左手持卷,推出一条写一条。这种书写形式更方便阅读。因为生理构造原因,左手持卷右手展开要比左手展开方便,只是有点难为左撇子。不过,到底是因为阅读造就书写习惯,还是书写决定了阅读习惯,无从考证。我能考证出的是:从右到左扭头阅读的这个姿势,对古代交通安全功莫大焉。过马路时脑袋习惯性地从右到左看来车,避免了几多碰撞事故。
横版书直到清末才出现。最有力的推手是钱玄同,1919年他在《新青年》不断发表“竖改横”建议,大意是人眼睛是横着长的,横着看视线比竖着看要宽。此外中国已跟世界接轨,各种数理化公式和外国的人名、地名横写更方便。特别是数字,横排888881,竖写根本看不懂,因为是一串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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