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两件事情引起热议,一件是西安地铁保安扒衣式“执法”,另一件是黑龙江职业学院一群学姐嚣张查寝。
媒体人曹林愤怒点评:“衣不遮体的分明是西安地铁方!”
两件事情看似没有关联,背后却有一定的相通之处。
西安地铁里的保安,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事情的缘由,就“正义使者”上身,一把抓向那名女子的衣服,不由分说地拖了出去。是什么给了这名保安施行暴力的底气?
黑龙江职业学院的6位“学姐”,在例行查寝时,派头十足、装腔作势、颐指气使,好像有天大的官威。又是什么让这群学姐有了官僚做派的劲儿?
查寝学姐的视频,短短几天,在B站上已有500多万播放量。/B站截图
从外表来看,保安也好,学姐也罢,都穿着制服——制服从来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正如明朝时期,人们一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就魂飞魄散。
让我格外好奇一件事情是:如果查寝的学姐遇到西安地铁的保安,到底谁会更硬、更横?
我们与恶的距离
西安地铁这件事,当地警方在官方通报中说,起因是郭女子接打电话声音太大,对面陈大爷提醒她“注意言行”,随后引发口角。这时,一旁的地铁保安介入事件,在劝说双方下车无效之后,一把抓住女子就往外拖,过程中连人家的内裤都差点扯掉。
西安市公安局官方通报,比起保安的“力度”,这个处理结果软绵无力。/央视微博截图
这个通报看下来,感觉的确是女子有错在先。但综合目击者的说法之后,不难发现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郭女子在电话中和人起了争执,所以声音大了一点,陈大爷在被她打电话吵到后,居然骂她“女流氓”。
着急上火的郭女子随口来了一句:“女流氓,怎么了?”话音刚落,陈大爷就动武了,过程中弄坏了郭女子的伞。其间,陈大爷不断提醒保安抓人。
这名保安真以为自己有权抓人,不管青红皂白,一把抓向女子。拖拽过程中,保安甚至将脏手伸向了女子的内裤!
他真的把脏手伸了下去,而对冲突另一方的陈大爷置之不理。
地铁保安这种侵犯人身权的行为,到目前也就落得一个停职调查的处理。至于道歉,暂时没看到。平心而论,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扒人内裤的行为,说是猥亵也不为过。而猥亵罪,至少也应该被处以行政拘留。
保安的事情还没完,西安地铁的回应又引起了众怒。官方回应中,不断暗示女子有错在先,声称“安保人员与其他热心乘客一起将该女子带离车厢”。
好一个“带离”!暴力拖拽也能叫带离?扒人衣服甚至是内裤,能叫带离?!
舆论的批判声到了顶点,西安地铁方面于是又避重就轻地来了一句:保安是外包的。真是愤怒到让人无语。
果然又是“临时工”。/红星新闻截图
我们与恶的距离,往往体现在方式上,而不是目的。
2018年,上海地铁2号线一名女孩因为手机失窃,情绪失控,扒着车门不走,大喊“我是受害者”,导致地铁延误9分钟。
西安地铁只是乘客之间的轻微冲突,上海地铁这件事都影响到了正常运营,可比西安地铁事件严重多了。但上海地铁的安保人员是如何处理的呢?他们上前劝说女生“不要扒车门,否则可能会伤到自己”。僵持了一阵之后,女子放弃扒门,进了地铁。
另一方面,由于女子的行为确实影响到了公共交通秩序,所以上海地铁方面报了警,由警方对女子进行处罚。
学学人家上海地铁。/长沙晚报截图
看到了吧?地铁保安本无执法权。而且,就算是有执法权的警察,一般也会先进行三次口头警告,不行再现场制伏。
这是正义的尺度,也是维护人性和人权的必要界限。否则,即使目的是“善”,行为上也会变成“恶”。
正义是有底线的,正义感没有
正义的底线,是人伦、权利和道德。
《觉醒年代》说得好。
正义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弘扬善的价值,点亮人性的光芒。
但这样以正义为名义施行暴力的行为,我们不答应。一身制服、一条袖章,就能让施暴者“正义凛然”,咄咄逼人。
今年8月,一段“踹门查补课”的视频热传,视频中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员一脚踹开教室的门,掐着补课老师的脖子就是一顿怒骂,把旁边的孩子们吓傻了。事后,当地回应说,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机构“违反防疫规定,敲门10分钟拒不开门”。
谁给他们的权力如此执法?
不开门,为了防疫踹门,可以理解,但当着学生的面去掐老师的脖子,会给孩子们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一方面,孩子们会更加畏惧“制服”,不敢主张自己的权利;但另一方面,会陷入对“制服”的膜拜。既然权力能带来力量,何不自己也来一把?
黑龙江职业学院那6名查寝室的学姐就是这样,一个个官威附体,自以为有点权力就可以压制别人、建立“秩序”。
看看她们的说辞吧。疯传的视频里,一名学姐称:“以后看清楚我们6个的脸,我们来了就是查寝了,看好工牌!除了我们6个谁管你们都不好使,明白了吗?”随后,另一名学姐指着前方一名学姐称:“这是我们部长,叫学姐。”于是寝室内学生齐声喊道:“学姐好!”
好大的官威啊!/截图自我们视频
那名部长学姐,始终高昂着头颅、板着脸。这架势,被网友们讽刺像“奉系军阀”,还有网友揶揄道:“就是刘华强来了也得走读。”
地铁的秩序,自然需要维护;寝室的内务,当然也需要管理。但权力赋予的行为正当性、正义感带来的激情,却模糊了道德的边界,结果就是“目的至上、行为合理”。这显然是背离正义的。
学姐的威风,刘华强闻之丧胆。/电视剧《征服》截图
一如有些网友,一言不合就键盘侠上身,在微博上挂人“鞭尸”。有个朋友跟我说,她的偶像塌房之后,她的账号被黑粉挂了出来。每天都有人来私信她,各种辱骂,“你怎么能粉这样的偶像,他就是你们惯坏的”……比这狠毒、恶毒的留言,多了去了。
追求正义的要素,绝不只有正义感。正义之外,还有道德、伦理和权利。
权力不能骄纵,可这也算权力吗?
激情绑架的正义感令人恐惧,权力加持的正义感更加可怕。
黑龙江这群查寝的学姐,让人想起去年成都一所高校的一件往事——
学生会的一名学生,在微信群@学生会主席杨某某,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尊称了声“学长”。结果两名高年级学生直接在群里回应:“杨主席是你们直接@的?现在你是在叫学长?我不想看见第二次。”“请各位试用干事以后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说话方式。”
此社团非彼社团。
本应该服务学生的社团,成了黑社会一样的社团,搞起了尊卑排位那一套。
难以想象,进入社会之后,这种尊卑观念会孵化出怎样的行为。一边是有权者垄断正义,另一边是无权者不敢吱声——
西安地铁事件中,保安动手拖拽那名女子时,一车厢的人,唯一能做的,是拿起手机拍视频。
没有人敢制止保安。可他只是保安啊,他没有执法权的啊!
在我国,保安既不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更不具有任何执法和司法权限。
根据《企事业单位内部治安保卫条例》相关规定,保安的职责是“维护内部治安秩序,对难以制止的违法行为以及发生的治安案件、涉嫌刑事犯罪案件应当立即报警,并采取措施保护现场,配合公安机关的侦查、处置工作”。
国家运输部主管的“交通发布”指出,运营主体应注意方式方法的合法合规。/微博截图
也就是说,遇到类似事件,地铁保安只能劝离,如乘客拒不配合,保安应当立即报警,寻求警方处置。
一个保安扒了一位女子的衣服,直接拖出车厢,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原因可能很复杂,但解决之道却有相对清晰的思路——
让权力得到规范,回归到服务职能上。
只有对类似的安保人员形成有效的监督机制,才能使他们明白:自己手上的“权”,其实属于人民;而他们的本职,是为人民服务。
奔跑的地铁车厢,最重要的是人的价值。/图虫创意
唯有这样,类似的暴力管理才会越来越少,权利和人性的光芒才能得到弘扬。
这样的社会风气中,不会再有“西安保安之恶”,也不会再有“查寝学姐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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