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万的画充满诡异的想象:有自娱自乐的小丑,有长翅膀的青蛙,有接吻的鸟人,还有骚动不安的狼人。
他的2011年个展“自语”,展出的正是这些上下翻腾的精灵鬼怪。有标志性的空间绘画,也有最新创作的平面作品。“做梦是一个人的事情,这画里的事也仅仅是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一个虚幻的、假想的世界,我只是那个在梦中,喃喃独语的人。”
有人说他是“变形金刚”,夏小万回应道:“我不排斥任何对我的真实议论,只要源于对作品的感受。网上有人说我是心理变态,我觉得都可以。”
画像它自己就够了
夏小万是中央美术学院1977、1978届的佼佼者,他的素描老人人体、奴隶全身像等,都是美院学生的练习范本。
读大学时,夏小万已经是另类。去敦煌写生,同学们在洞窟临摹珍迹,他却像个游魂飘荡在沙漠。“敦煌开始,我的画就普遍地带有超现实色彩。”喜欢蒙克和戈雅的夏小万开始画梦魇般的风景:大鸟翱翔,阴沟里爬满怪虫子,或做手工雕塑时把蚂蚁捏得老大。
1982年,夏小万大学毕业,分到机械工业出版社。他画了《荒山之夜》组画,将杀鸡的和谈情说爱的都放在荒野。“好像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荒山’估计是当时的心理折射,比较荒落,没有希望。”
1984年,夏小万调到中央戏剧学院教书,开始创作“巴洛克”系列。“一直觉得画里的形要流动起来,活起来。借巴洛克音乐,以流动的线条来完成造型。”夏小万用乱线组成若有若无的形体,跟人形已相去甚远。“人家看了都觉得我满脑子妖魔鬼怪,实际上只是一种形的变化语言。”
后来人形出现在夏小万的画中。“那段时间看西方人文主义的书多,人为什么为人?这些问题就想在画里表达出来。于是画一个人在荒野里奔跑,或者冲着地平线的曙光奔跑。”
他的“变形艺术”在80年代风格独特,被批评家归为“生命的创伤、创伤的浪漫”,并被贴上“灵魂”、“生命”、“个体”等标签。参加’89现代艺术大展后,夏小万的作品也在90年代初巡展海外,但他很快遇到了困惑。“虽然我还在画天地、人形,但是我知道它们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我潜意识里希望能给画注入生命,当我注入不了的时候,我知道它已经死了。”
夏小万干脆撂下油画,回到素描。他不用模特,不画照片。“人体都是编出来的。特别的地方就参考一下自己的身体。每天可以编出无数个形来,这个快感本身也是很强的。”夏小万称之为“造人”。
绘画为什么只能是平面的?
2002年,夏小万在今日美术馆的小西天展厅做展览。“我一看就傻了,那个展厅有八九百平方米,而我展览的作品全是像本子一样大的纸。”他开始不满足于平面绘画的展示。“绘画为什么只能是平面的?这是一个很荒唐的规定。”夏小万认为如果行为轨迹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痕迹,那么,绘画应该是可以在空间中完成的。
“当时动了两个念头,除了把平面转换成空间绘画,同时还想做一件把空间转换为平面的作品。”后者是夏小万实验的铁丝雕塑。“用一根根铁丝编造立体形象。表面看上去一团铁丝乱缠乱舞,但如果从我设定的角度打光的话,它的投影就是一张有形的素描。”夏小万说。
关于绘画空间化,他想到文革时期的领袖像,把一张印刷品分成几片,分别粘贴在不同的玻璃片上,空间就形成了。夏小万用荷兰进口的透明玻璃彩,在玻璃切片上画人体或动物,每片玻璃间距3厘米左右。所画的形和营造的空间全靠自己分析和推算,因为他认为电脑三维建模切的形是死的。“最开始尝试就是七八片玻璃,就已经很兴奋了。画了一辈子画,从哪个角度看,经验都是平面的。现在一下子变了,一移动,整个画面都在动。”夏小万说。
在夏小万的个展现场,无论是奔腾的马还是运动中的人体,经他用20来片玻璃叠加后,更让观众着迷。艺术史家、芝加哥大学教授巫鸿称之为“关于绘画的绘画”。
策展人黄笃说,夏小万把平面绘画转化成立体效果,“既保持了绘画的手工性,又注入了装置和雕塑因素,并表现了一种魔幻现实主义艺术特征。在这个意义上,他的‘绘画—装置’改变了观众的‘看’画方式”。
夏小万的空间绘画在瑞士、德国和西班牙都展览过。“现在收藏群体更多是国外的。国内收藏家对玻璃这种形式有点恐惧,怕碎。更重要的原因是国内艺术过分市场化,我怕受市场的限制。”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画廊,夏小万都不签约。“我想给自己留一个自主的空间,而不是要被市场逼着走。”
比起平面绘画的创作,空间绘画劳神又费力。夏小万说:“一个同样的东西相当于要反复画,小作品要画半个多月,大的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
人在画中游
2008年,夏小万在北京今日美术馆的个展名为“早春图:夏小万新作展”。《早春图》是宋朝画家郭熙1072年所创作的。夏小万说:“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过,画山水画要使人感到可居可游,不能画穷山恶水让人害怕,人在看画时愿意置身其中,那才是好画。我就要画这样的画。”
夏小万用空间绘画再创作《早春图》,及古代书画名家范宽、李唐、李成等人的经典画作,用当代艺术的理念解读和转译古山水。经他再创作的古山水多了些奇幻之美。戏剧导演田沁鑫看到后,决定将夏小万的作品搬上舞台。
在戏剧《明》的舞台设计中,夏小万画了14道山水画,制成百余张高9米、宽1.5米的切片。身着皇袍的明朝皇帝在夏小万营造的“江山”中穿梭,“人在画中游”的意境让许多观众惊叹。
有人说夏小万作品独有的冷酷和荒诞,恰到好处地烘托了戏剧中残酷的权力争夺与惨烈的人性游戏。田沁鑫也说,夏小万的创作参与给《明》剧带来无量的恢宏气象。这个作品也圆了夏小万的梦,“我一直觉得人能进入画里多好”。
如今,夏小万正在创作的主题是神灵。“我想做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和文化背景的神灵形象,有神有鬼。相对于人类,我把他们称作他者。”他要以神灵做一系列空间绘画,但跟以往不同的是,并置的玻璃切片中画的是不同形象,比如基督和释迦牟尼,他们可分开,也可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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