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重要吗?”
1999年,杰拉德·西格尔(Gerald Segal)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回答了这个问题。这篇论文影响极大,至今仍是国际关系学的经典文献。西格尔首先承认中国已经成为一个经济大国,经过二十年的改革开放,这个国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是面对“中国崛起”的说法,西格尔并不以为然。他认为无论是经济、军事还是政治,中国在世界体系中能够起到的作用都不大,只是一个中等强国(middle power)。
当年中国的GDP在世界上排名第七,如今已经是全球两大经济体之一。2011年,中国驻美大使张业遂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出席第五届中美关系研讨会,他提到,中美关系已经成为世界上最重要、最复杂的双边关系之一。
90年代,冷战结束,苏联解体,中美关系来到了十字路口,中美的交流日渐深入,但用美国资深中国问题专家蓝普顿(David M. Lampton)的话说,90年代的中美关系是“同床异梦”。
一方面,美国作为全世界资本的中心,它是参与中国这场经济发展最深入的国家。据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今商务部对外贸易司)统计,1992年美国在华投资项目只有3265个,到1999年年底,美国对华投资项目累计已达28628个。另一方面,美国又批评中国是“血汗工厂”。美国几度尝试取消给予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多次提出反华议案。
因为80年代末风波,美国总统老布什宣布降低与中国的官方接触级别,但暗地里,他又向中国派出特使,特使在北京遇到了“波澜不惊”的邓小平。邓小平告诉他,美国的企业主将会迫使美国政府重新进入中国市场。结果正如邓小平所料,1992年2月,美国参议院通过了“有条件地延长中国最惠国地位”的法案,先是被否决,后来又被美国企业主杯葛。1993年5月,包括通用汽车公司等298家大公司联名致信克林顿,要求克林顿政府不要将人权或其他条件附加到最惠国待遇问题上,“否则美国将失去中国市场”。
中美之间的经济来往不但没有因此停摆,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还在逐年增加:1991年为120亿美元,1992年为183亿美元,1993年为227亿美元……中国为了表示对缩小贸易不平衡差距的诚意,向美国派出了庞大的采购团,仅1993年上半年,中国便向波音购买了21架喷气式飞机(价值8亿美元),并签下协议,承诺今后几年将会购买或租用215架飞机(价值90亿美元);同时还向美国汽车行业、石油行业和航空航天行业等公司签下了超过10亿美元的订单。当年的《纽约时报》报道,中国的订单估计将为美国增加15万个工作岗位。
中美之间的贸易来往越来越紧密,经济利益开始主导外交政策。“一个提升国际商业交往,重视科学、教育和文化交流的时代开始了。”历史学家徐中约如此总结90年代中美外交史的开篇。
价值观上的分歧,总是使中美关系出现新的波折。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90年代的台海局势反而成为打破中美关系坚冰的契机,中美双方恢复了自80年代末以后已经中断的高层对话,还先后进行了元首互访。1998年,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华期间首次公开表达了美国政府的“三不原则”:不支持台湾独立,不支持“两个中国”,不支持台湾加入任何必须由主权国家才能参加的国际组织。
中美两国元首互访后,中美关系度过了近两年的“蜜月期”。大摩擦没有,小纠纷不断。1999年5月8日,北约在科索沃战争中对塞黑进行长达78天的空袭行动,美国B-2轰炸机击中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当场炸死中国记者邵云环、许杏虎和朱颖,炸伤数十人,造成馆舍严重损坏。美方坚称是误炸,原因是使用了过时的地图。经过长达一年的胶着和舆论战,2000年4月,克林顿政府向李肇星大使通报了调查结果,最终向中国政府支付了赔偿金2800万美元。
现代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大国之间更是如此。中国自1986年正式申请恢复在关贸总协定中的缔约国地位,1995年关贸总协定被世界贸易组织取代后,中国便和美国展开漫长的“入世”谈判。美方分明知道中国加入世贸对美国经济的好处,但总是提出“人权”“劳改产品”等问题,致使双方无法达成协议。
1999年5月,受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影响,中美双方中止了入世谈判。9月,中美关系缓和,中美恢复谈判,并加快了进程。1999年11月,中美双方就中国加入WTO达成了双边协议,为之后中国与其他国家和组织的谈判铺平了道路。
全球市场的大门打开了,中美的“合作性竞争”关系将更为突出。两国关系的好坏,就取决于是 “合作”还是“竞争”占据上风。只要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两个大国仍将继续保持这种暧昧与复杂的关系。正如美国知名中国问题学者沈大伟所说,中美关系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哪去,它总是处于中间的某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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