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多女性在处理职场问题时得心应手,到了家庭问题上就一筹莫展?
作者 | Que
题图 | 《她们的名字》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第81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的颁奖典礼上,华裔脱口秀演员黄阿丽(Ali Wong)凭借《怒呛人生》一举摘得最佳限定剧女主角奖,成为该奖项的亚裔得主第一人。一时间,黄阿丽成为新一代“大女主”范本,各大媒体争先恐后地盘点她的故事:有着移民背景的亚裔优等生,在男性主导的行业内,通过个人的拼搏成为叫好又叫座的脱口秀演员,在台上百无禁忌地谈论性和身体。演戏对黄阿丽来说也不在话下,金球奖实至名归,本想工作、家庭两不误,奈何前任伴侣不争气,离婚后的黄阿丽开启了独属于自己的快意人生。这听起来是不是太过耳熟?我相信这里一定存在着某个时间节点,在那之前,女性获得喜闻乐见的成功,背后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她们可能拥有出色的才能,或许因为背后有一个支撑她无限投入事业的家庭,抑或是时势造英雄。在那之后,成功的女性叙事则必须遵照一套“独立女性”的“爽文”逻辑,人生关键词里若是缺少了某种情感上的裂痕,话题度也会随之骤降,颇有种“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意味。“独立女性”一词从何时起成为了流量密码?结了婚就不是独立女性了吗?为何在当下的语境中,优秀的女性往往被描述为“六边形战士”般的存在,却又被认为不能在爱情、婚姻、家庭、事业、人际关系中取得平衡?在爱情已经不再是必需品的年代,现代人对亲密关系有着怎样的需求?带着这些疑问,《新周刊》与中山大学副教授、女性研究学者裴谕新聊了聊。01
独立女性有没有
“结婚自由”?
《新周刊》:为什么“独立女性”和“步入婚姻”在当下的语境中正在走向对立? 裴谕新 :从前我们认为,不结婚的人可能会因为自己不在主流范围内而感到焦虑,可是现在很多已婚女性在面对女性主义浪潮时也开始焦虑。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传统的婚恋观已经失效,如今处在婚姻中的女性常常会思考这段关系给自己带来了什么,自己是不是也为此牺牲了一些东西,运营、维护一个家庭的过程是否会侵占女性自我成长所需的时间和空间。这反映出现代人看待婚姻的态度:婚姻不再是想象的终点,不是说在婚姻里面就可以找到情感的满足、关系的满足、自我的满足,即便结了婚,仍有很多个人的课题要面对。2023年11月25日,成都。
在国金中心“爬楼熊猫”
艺术装置前拍照的人。
(图/阿灿)
《新周刊》:结婚和成为独立女性,在你看来,二者之间有必然的冲突吗? 裴谕新 :独立女性应该有“结婚自由”,二者之间不应该存在因果关系,难道结了婚就不能是独立女性吗?婚姻把两个人变成了共同体,但是如果一方在结合的过程中感到失去自我,就会产生“在婚姻中是否还能谈独立”的疑问。进入一段婚姻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更能让人认识到独立的重要性。现在我们都知道,除了自己,没有谁是永远靠得住的,所以越来越多的女性在婚姻关系中追求经济独立和情绪独立。如果不存在过分依赖的情况,就不会有一方因感到自己过度付出而导致情感失衡。02
可以选择做独立女性,
也可以进入婚姻的共同体
《新周刊》:结合女性在当今社会中的种种境遇,我们基于“独立”产生了如此多的讨论,“独立女性”一词在当今的互联网语境中是否被滥用了? 裴谕新 :似乎是有这样一种现象,“独立女性”已经成为了一个比较好用的人设,这说明标榜“独立”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在当下的话语评价体系里,这是一种很容易收获他人尊敬,并且能轻易获得自我认同的品格;另一方面,独立意味着自己将要付出很多,但是同样的,个人的抵抗风险能力也会增大。一个独立的人,当失去别人后,还有自己。尤其是在充满不确定性时,大家都希望自己所建立起来的一切是别人拿不走的。2023年5月20日,海南三亚。
在海边休闲的情侣。
(图/视觉中国)
《新周刊》:如果一个女性渴望爱情和婚姻,她是否就失去了成为一个“无瑕疵”的女性主义者的机会? 裴谕新 :婚姻中的独立和单身的独立是不一样的,但没有高下之分。从法律上来讲,结婚意味着双方成为了经济共同体,婚姻将“亲密关系中的双方为彼此提供情绪上的支持”这件事变成了义务。现代人已经不太期待婚姻带来的红利了,而转为期望婚姻不要剥夺自己的一些机会,不会让自己停止进步,不会让自己变成他人的附庸。在婚姻里面谈独立,这个共同体的概念始终是存在的,理想状态下每个人的贡献和收益相对来说应当是平等的。《新周刊》:虽然独立和结婚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冲突,现代婚姻也不希望剥夺个人发展的机会,但还是存在着大量“谈婚色变”的女性。 裴谕新 :在婚姻关系中,女性角色往往被寄予更多的期待。为什么这么多女性在处理职场问题时得心应手,到了家庭问题上就一筹莫展?因为职场文化是很新的,而家庭文化是陈旧的。在职场中,我们的诉求是男女平等,这个诉求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满足,但在家庭中不存在绝对的平等,这由两性差异决定,也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文化造就的。我们的文化倾向于将女性培养成一个家庭的情感支柱,她们不仅被寄希望于照料全家的生活起居,最好还能兼顾安抚所有人的情绪,现代社会更是要求女性承担同等的社会责任。如果想让男性来分担这一切,它将会是一个漫长的改造过程,已婚女性想改造自己的另一半,相当于她在跟整个社会习俗、整个文化历史作对抗。03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
亲密关系?
《新周刊》:尽管人格上的独立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合理的情感需求,但是越来越少人敢于谈论“爱”。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在当下的语境中,“恋爱脑”似乎成了一种疾病,需要被“骂醒”。 裴谕新 :如果“恋爱脑”指的是将恋爱看得大于一切,为了维持恋爱关系无限地进行自我牺牲,或者觉得自己的价值就在于维持好一段恋爱关系,期待通过恋爱和随之而来的婚姻来满足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其他需求的话,这种模式就是不可取的,因为不现实。更良好的恋爱关系是享受对方给自己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在一段关系里不断地觉知并且完善自我,保持人格的独立,建立一种相对健康的依恋模式。《新周刊》:社会已经发展到允许我们不用付出太多代价就能退出各式各样的关系的一个阶段,这种低成本的退出算是一种消极自由吗? 裴谕新 :当下是一个消费社会,人的情感需求也可以通过消费行为得到满足,这导致我们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变成了一种消费行为。所谓的那个消费行为是什么?就像各式各样的交友软件一样,我们拥有太多的选择。你我皆有所保留,感情浓度必然因此降低,成为所谓的“冷亲密”。但我不认为这是爱情的退化,它只是发展出了一种更加贴合我们当下生活方式和生活需求的走向。回到“结了婚还是不是独立女性”的问题上,独立女性可以选择结婚或者独身,重要的是可以自由地作出选择。我们最终的目标不就是为了让每个个体都能感受到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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