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因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插画师消极男子的创作不按常理出牌。
类似的还有:“常希望另一半有多可靠,但也不想想自己有多没用。”“有些人就算超级努力,还是不及某些人的随便做做。”“如果别人总是把你拍得很丑,那应该就是你长相的问题。”“没有感情生活的你,再没有事业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作品“消极男子”插画系列给营养过剩的鸡汤爱好者当头棒喝,其直白的文图被“警示”道“请勿认真,酌量摄取”。
朋友们都叫他“消极”。2015年10月,消极接手一份插画工作,提案却被对方否定,没被使用很可惜,但这也促成了“消极男子”系列的开始。
起初他只是随意画画,并在Facebook上分享,但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这让消极很是意外。他看到了网友的留言,表扬的评论通常称赞“心有戚戚焉”。但也有不赞同甚至攻击性的声音,他觉得网友的攻击不无道理,“你觉得任何创作好或者不好都是主观的”。
消极从朋友间的聊天汲取灵感,大多是工作、人际关系和感情上的困扰。大部分插画的主人公原型是消极自己,也出现过受女性朋友聊天启迪而创作的女子形象,借此来讲一些女生觉得心酸的故事。
“我没有想要治愈谁,如果带有目的性,就会失去创作的核心。”
“消极男子”插画系列至今快600则。之前每天两则的创作频率,如今因太忙而降到一星期只生产一则。消极调侃道:“以后如果觉得自己不红了,说不定可以拿出来炒冷饭。”
学生时代的消极读的是平面设计和摄影专业。他的一则插画内容描述很多学设计的学生曾想去卖鸡排。“在台湾,常可以听学生说,如果放弃学设计,第一个想要做的工作就是卖鸡排。学设计挫折重重,又经常熬夜,宵夜时大家都会选择吃鸡排,于是学生们萌生了这个念头。”
做大学毕业设计时,消极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又跟不上期许,身体不好,情绪自然不稳定,他因抑郁治疗了一年多。医生建议他每天写日记,他把日记的内容转换成创作,心里有情绪,就把它画出来,之后好受一点,病症也得以康复。
他的作品大都是用自己的悲观故事填满。诸如“春天窝囊,夏天融化,秋天忧伤,冬天绝望”,消极笃定地认为:“迄今为止,我的人生没有太多值得高兴的事情。”沉默数秒后,他才给出了一件自己觉得庆幸的事:“大概是有工作,这样算是蛮开心的吧!”
“我一直觉得人生是残酷的,而非时常,”他说,“就像一则插画配文——事与愿违everyday,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有些知名度后,难免有人借用别人的嘴巴来认识消极,就算大家都知道是谣言,但还是选择误解。“谣言止于智者,但是智障很多。”他在很生气的情况下写出这句话,但后来发现内容不太妥当:“我居然用了‘智障’这个词,其实很抱歉,可是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
他也在插画里说:“我们这种人不自拍,那谁要拍我们?”消极原本就想到过这一句,后来艺人陈为民在一档综艺节目上也讲到,消极更觉在理。
被广为传播的内容还有:“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着。”消极认为,人生真的不用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可以稍微躺一下,享受失败的感觉,再站起来。“遇到挫折不用想着马上改进,多在挫折里体味,也许下一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些图文把读者拉回现实,仿佛尝过蜜糖后送进嘴里的苦瓜,虽然寡淡又不讨喜,但不妨碍人们在暴击下认清自我。消极希望维持创作的本真:“我没有想要治愈谁,如果带有目的性,就会失去创作的核心。”
今年4月的台湾文博会上,消极拥有一个小小的展位。“大家会觉得,消极男子参加文博会也太积极了吧!但我们抱着反正也不会有下一次的心态去参加,大家想看就看,想买就买。路人看到我们的展位就走掉,不会好奇,也蛮好的。”
文博会让消极第一次面对那么多人,有些人给他的感受却很不好。展位柜台上放置着出售的贴纸等商品,他记得一对情侣走过来,男生想要拿走桌上的卡片。消极提醒他,这些东西在贩售,男生嘟哝道:“是哦,好吧。”然后扭头离开。消极很无奈:“他们觉得放在柜台上的东西理所当然是免费的,从不询问价钱,想要直接拿走,一旦需要付钱,就不太乐意了。”
也会有一批忠实读者去文博会上支持消极。他不希望称呼喜欢他的人为“粉丝”,而代之以“读者”。“如果他们是‘粉丝’,那我就是一个‘标杆’,这对我来说压力太大,我是一个会让人失望的人。”
台北Moonleaf月叶红茶店的大胆尝试让消极的作品再度广为传播。一直以来,饮料的杯膜上都是一些冷笑话,月叶红茶觉得“消极男子”文图精练,很适合做杯膜,于是合作推出了4款“消极杯”,一改沉闷的笑话和鸡汤。
杯膜上的“消极男子”一脸无辜,并配了些大实话:“体重不会因为少喝一杯饮料就变轻。”“你那么努力却没有人看见,就像我们用了很好的红茶你却喝不出口味。”“好东西就是要和朋友分享,啊,我忘了我没有朋友。”
这次合作很有效果。红茶店说,饮料每个月的销量都比上个月要多。也正是通过合作引发的媒体报道,很多人才知道了“消极男子”是谁。
但主流社会很排斥抱怨这种负能量情绪,可正常人都会有。“一旦你想抱怨,就会被别人劝道,不要抱怨啦,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可是你心里就会说,屁啊,人生怎么可能美好。”
如果不好好排解这些抱怨,人们就会觉得痛苦。消极的插画就是去讲人们平时不敢表露的生活小抱怨。“这会让他们觉得,世界上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有类似痛苦的想法。”
但消极同样尊重那些正能量内容的创作者。“正能量很好,负能量也不差,全在于观者的想法。如果内容给你的感受是好的,也许就可以称之为‘好’。”
“只是在生,但没有认真在活。”
“大家觉得我是一个勇于自嘲的人,但实际上我就是觉得自己很糟糕。我没有自我嘲笑,而是自我鄙视。”消极说。
他对生活没什么热情,对自己也少有期许,但人生还有一些目标需要“处理”完,那些目标就是他现在工作的动力。消极的家乡位于台湾中部的云林,爷爷、奶奶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过世,那时他们都选择土葬,在台湾,骨灰坛很贵。消极设定的一个人生目标,是希望自己存一笔钱后,把他们的骨头捡起来,放到骨灰坛里。
消极说话语调平缓,用词礼貌。他不喜言辞,也不愿和别人争论,但有些场合不可避免需要社交。如果某一天要去社交,他会在出门前催眠自己是一个社交达人,“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善社交搞得对方很尴尬吧”。文博会那几天,他必须和一些厂商打交道,无奈一直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我是社交达人。”
这也让消极的朋友很少,他自认为很不会安慰别人:“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好好安慰对方,因为我讲的话太现实。”他只能选择倾听,或者说“加油”“你很棒”之类片面的鼓励。他甚至会不经意地伤害到对方,后来干脆只是拥抱或者拍拍对方肩膀。
“有什么事情是比活着更累的?”消极自认为现在的生活状态很糟糕,醒着就在画画,睡前也在构思,几乎没有在生活的感觉,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在生,但没有认真在活。”他在台北租了房子作为简陋的工作室,每天几乎不用出门,只会偶尔下楼去便利店,买完泡面后直奔房间继续工作。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改变就是变胖,正如他创作的一则内容—“岁月带走了重要的人、事、物,而留下来的只有实在的脂肪。”他的身体也在耗损,一直熬夜,晚睡早起,很多时候甚至是早上入睡,中午起床—并不是睡眠质量在作祟,着实因为太忙。
消极也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和厉害的大佬合作。“但也就想想,毕竟我这种形象和态度,别人怎么可能会跟我合作呢?不过没机会也没有关系。”
努力工作赚钱的重压之下,消极几乎没有任何机会旅行。他最近常看到大家购买指尖陀螺—这是台湾流行的一种解压方法,把陀螺拿在手上,大拇指和食指按压陀螺中心,就可以看它不停旋转。
因为房价奇高的缘由,这一代台湾年轻人大都放弃了买房,觉得租房就好,买房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消极认为,他们萌生了“走一步算一步”的活法。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好像大部分都这样,尤其是亚洲地区,”消极谈道,“他们也许有梦想,但不认为梦想是唯一的路,会给自己很多不一样的选择,朝着最终的梦想前进当然最好,但也会有‘B方案’和‘C方案’帮助自己过活。”
评论
下载新周刊APP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