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妇孺同观电视剧《楚汉相争》。妇人最爱看霸王征战之余,与虞姬饮酒起舞,或对视欣赏,好不浪漫。在妇人眼中整部戏是战争大背景下的爱情戏。是啊,后人将最美的花朵和词牌以“虞美人”冠之,表达了成王败寇之外的另一种价值观。
项虞二人并非为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戏给后人看的。在那个粗鄙的时代经营那么精致的爱情,更显出时代的粗鄙。相比之下,刘氏夫妇争得的天下是如此千疮百孔,充满尔虞我诈。
回首两千年,就个体而言,彼时百姓很可怜,统治者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心惊肉跳中过活,均无生活品质可言。而两千多年里,中华民族有过多少心惊肉跳的王朝轮替?
我想,不同的评价体系,伟大与否,是可以倒转的。有忙着争天下的,就应该允许有厌倦争天下的。
生命还有另一番风景
记得王小波暴亡时有人写下:中国越缺什么,上帝越拿走什么。多数时候,中国社会不容异类生存,视之为离经叛道。大一统的权力金字塔更不容异类生存,人生的宏大主题仿佛就是沿着这个权力金字塔往上爬、往上爬,然后是斗争、再斗争直至耗尽所有精力。
全然不知,生命还有另一番风景。生命就是跑题跑不停才有趣,生命就是追求自身的小格局、小趣味、小怪癖,生命就是不断“发现偏好,培养偏好,发展偏好”……时代的所谓宏大主题其实与你无关。你兀立生长,并长出一番新天地。
在中国历史上,异类们被逼跳出格局外成就自我。他们是竹林七贤,他们是陶渊明,他们是世外高人。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笑傲江湖的张无忌便成为文人理想。
人本来就是地球一肉虫,宇宙一微尘,不求造出多大动静,但求自己活得圆满。
驱逐异类导致的四个结果
《资治通鉴》中记录了一万五千余个人物,异类不多,恶人不少,多数将自己与“天下”绑定,或用“天下”绑定苍生,仿佛这样生命才有意义。以为自己生活在大时代,却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关键地,本来丰盈的生活被败坏了口味,除了权、钱,男人还剩下什么?离开权、钱、车、房,男人的魅力还剩下什么?男人不狠、地位不稳,女人也一样。男人斗于厅堂,女人斗于闺房。某人曾叹,“爱好和平?一部《红楼梦》里还出几十条人命呢!”
权力金字塔维护道统,驱逐异类,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长此以往会导致下面四个结果:
一是全面无趣。不以人为本,以本本为本,八股教条,强词夺理,上纲上线。权力金字塔中人呈分裂状,上半身正襟危坐,下半身蠢蠢欲动,庙堂上高谈阔论,酒肆里荤段子横飞。
二是了无创意。权力金字塔的冷暴力不仅将有趣诛灭于体制内,更将创新创意的种子扼杀在摇篮中。奇思妙想是一成不变体制的大敌,大家共愤而诛之。
三是奴性化。中国的官僚体制还不是西方的科层制,有分工、有原则、有坚持、有担当,而通常是唯上是从、不讲原则。这导致普遍的奴性化性格,唯求自保不思进取,体制内变革的可能性甚微。
四是集体退化。应聘哈尔滨清洁工的某女研究生说:“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编制里。”生不是体制的人,死要做体制的鬼。体制,编制,吃皇粮的,千年未变,何等牢靠。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人员素质的集体退化。
这个金字塔结构缺少引入异类、以冲击僵化的机制。直至下一个轮回重新洗牌,重新启动。
木心一直并始终与时代保持离线状态
当然,我们赶上了千年未遇之变局。有人说这是个大时代,也有人说这是个二时代。有时就想,这个时代的辉煌,不过是把祖上的宝藏挖出来兑换成钱罢了,再把钱兑成一小部分人的消费和爽快罢了。这个时代对人类有何贡献?有没有伟大的诗人、伟大的文学、伟大的发明、伟大的创造?
普遍物化和堕落是这个世界的特点。西方世界也一样,没有了贝多芬,没有了狄更斯,没有了罗丹。当然,西方世界已然不发生事情了。而中国大事频生,并且让人心惊肉跳,却并未催生出伟大人物或伟大作品来。这么说,我们都辜负了这个时代。
一切都在快餐化,批量化。艺术文学尤甚。这时我们重读木心,文学的木心,人性的木心,灵魂的木心。相对大一统的中国文化,他更是异类,一个不想被改变的倔强奇点。有了他,生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另一番精彩。
陈丹青推崇说:“木心先生自身的气质、禀赋,落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类拔萃。”他是“文学鲁宾逊”,他是“古希腊人”,但实在很难归类:他就是他。世人不出版他的大部头著作,木心还是木心,他一直并始终与时代保持离线状态。——这正是他的价值。
木心让我们回到原点思考。“西方文学根本不是什么主义,只有三个字:写人性。或者说是希腊人的格言:认识你自己。”灵魂永远是他的主题,灵魂是中国文化需要补课的主题。
木心对中华文化的价值是永远当一个异类。是异类让世界丰富多彩。木心是体制外的异类。异类多数孤独而死,只有少数代表新的进化,开一代风气之先。
当我们匆忙将木心包装成某种时尚时,他躲在一旁,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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