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了朋友在成都吃火锅,他从北京出发,我从香港,结果我晚了三小时才到埗,对方则根本来不了,唯有推迟两天,食宴延后48小时。理由都是内地的天空愈来愈失去人性。
先说香港起飞这桩事儿。坐上航班,坐定定,天朗气清,心想必可准时启航,岂料年轻的机长突然用他的港式英语宣布,广州控制台表示航空交通非常繁忙,必须等候两小时始可起飞,十分抱歉,请各位乘客原谅。我的妈,120分钟枯坐于焗闷的机舱内,如果我原谅你的延迟,你又能不能原谅我冲进驾驶舱抢去你的对讲机,对坐在广州控制台的那帮家伙讲广东粗口?如斯欺负乘客,岂是一句“请原谅”即可了事?
生气了,只因最近听知道内情的朋友说,广州新白云机场开拓了新跑道,航空交通确比先前繁忙,但也因管理系统毫无章法可言,飞机的起降次序混乱无比,根本应付不了那么多的航班往来,所以,当地的起降误点情况愈来愈严重,连带影响了香港。广州控制台那帮家伙动不动即以“航空交通非常繁忙”为由推迟赤鱲角机场的航班,等于变相的“封锁天空”,严重剥削了香港人的宝贵时间。
我是相信的。因为听不少朋友抱怨过类似状况,昔日只会发生在内地的事情,如今愈来愈频繁地出现于特区香港。而凑巧的是,我不仅在从香港出发时被困机舱,四天以后,从重庆回港,两小时的航班顺风顺水,但当飞到接近广州上空,机长又突然宣布,接获广州控制台通知,广州的航空交通非常繁忙,没法穿越,必须在天空延长飞行30分钟始可进入香港。又来了,我没法不相信“广州混账,香港受罪”的阴谋说法。
至于我的朋友,他从北京出发,北京浓雾密布,烟罩死域,民困愁城,唯有改了机位,索性改在重庆相见,反正听说重庆的火锅味道更浓更香。
雾霾笼罩不散,空气质量当然极差,其中一项测量指标是看看污染物PM2.5在每立方米内的数量多寡,国际可接受范围是75 微克/立方米,超越此数即属不良。北京的PM2.5指数是多少?听清楚了:最高峰时是456,整整超标5倍。路上能见度不到十米,驾车于路,即使开了车头灯,仍难彼此看见,已经属于国际上的第六级——即最高级别——超危类别,足以喊停所有户外活动,并会引爆各类气管并发症。航班所以多被取消,若不如此,搞不好天空上有十班机迎头相撞,恐怖场面劲过“9·11”。
我在成都,情况稍好,却又好不了多少。成都这几天的PM2.5指数是255,处于国际上的第五污染阶段,能见度小于200米。尤其是早上,拉开窗帘,推开酒店露台的玻璃门,踏出去,俯瞰城景,见到的却是云海雾林,白茫茫灰蒙蒙。早上8点半,隐隐约约看见汽车亮着灯,喇叭不断鸣响,把人心鸣得震动,错觉忽然穿越回到上世纪40年代,日本人又来轰炸了,大家又要逃亡避难了。
世景荒荒,中国人仿佛不管在什么年头在什么地方,都要提着一颗心,为了不同的理由,没法放松,没法把心放下,神经绷得紧紧的,必须应付随时随地会前来突袭的天灾人祸。而我猜,此之所以稍为到了可以放松的时刻,中国人的神经即易反弹到另一极端,彻底地放纵,彻底地放肆,彻底地放浪,无视任何底线任何标准。压抑得愈劲,反弹得愈猛,中国人的光明总如神话,中国人的阴暗又总似地狱,在极端两极之间游走,中国人有如醉汉,不太懂得站稳。
说回成都吧。成都的熊猫,其实亦是两极的化身符号,貌似极温柔和善,又白又黑,眼睛睁着,摇摇晃晃,可爱极了,但其实熊猫的性格非常暴戾,终究是兽,打架时、发怒时,不会留手,血流成河是常见之事。当它用迷蒙的眼睛盯着你,好像希望你抱抱它,可是,说不定,它心里想的是如何把你推倒在地,咬你啃你,就算不把你吞进肚子,仅仅看你受苦,已有快感。我那天在熊猫保育中心游逛了两小时,看了十多头熊猫的古怪模样,欢乐极了,但离开时却又稍稍感到不寒而栗。我真是一个阴暗的人。我确实是,唉,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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