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0日，河南强降雨持续，省会郑州16时至17时一个小时降水量达201.9mm，单小时降雨量超过日历史极值。傍晚下班时分，郑州市民暴雨中相互搀扶踏上回家路。/视觉中国

一场罕见的暴雨，让全中国都在为河南、为郑州祈福。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南，会成为这轮全国降雨的中心。

根据7月21日下午在郑州举行的河南省防汛应急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数据，7月16日以来，河南省因极值暴雨已致25人死亡、7人失联。

来自全国各地的各支救灾队伍，此刻也在疾驰支援郑州。截至目前，河南省周边的各个省份均已抽调消防救援力量前往河南，投入抗洪抢险救援之中。

据中央气象台预计，未来三天，河南省仍有降雨，但降雨将会明显减弱。

每年七八月间，东南季风吹向内陆，给广阔的北方地区带来雨水，这是地理课本上的知识，也是中国人四季轮回的切身感知。

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南，会成为这轮全国降雨的中心。

01

台风“烟花”和河南暴雨

时间推回到三天前，7月18日，位于太平洋海面上的热带低压升格为热带风暴，被命名为“烟花”——根据台风命名规则，西太平洋沿岸的十四个国家和地区分别提出十个名字组成命名表，台风的名字就从这个表格中诞生，年复一年，循环使用。

“烟花”的名字来自澳门，上一次被使用还是在2015年。

从18日到20日，“烟花”不断壮大，气象图上逆时针旋转的气旋，卷起湿润的水汽，长驱直入吹向内陆。与此同时，另一个形成于南海的台风“查帕卡”也起到了助推作用，而副热带高压北移为水汽输送让出了通道。

潮湿的气流飞越华北平原，迎头撞上太行山和伏牛山，暴雨的大致范围早已确定。

7月18日，知名科学科普博主中国气象爱好者在其微信公众号的推文中写道：“烟花的牵绊特别多，速度特别慢，所以很容易滞留，带来持续暴雨……昨夜今晨，经它加速的东南季风来到太行山麓，给河北、北京山前带去大暴雨；在7月20日‘烟花’大幅增强之前，它还将给河南、河北、山西等地送去源源不断的水汽。”

而在更早之前，位于河南北部的焦作市已经发出预报：“18日夜里到19日夜里全市有暴雨，部分地区大暴雨，20日有阵雨。”焦作位于太行山麓，在一些预测中将是此轮降水的中心，“降水量将达500毫米”。

“南移100公里，时间晚了1天，暴雨中心来到了大平原上的省会郑州。”凤凰网在回顾文章中如此写道。

7月20日下午，郑州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大雨，突然进一步加强。雨水从天幕中倾泻而下，落在这座平原城市，3点到4点，一个小时雨量达到60毫米，此后的三小时更达到330毫米。

但直到水漫上道路、涌入地铁、围困社区之前，太多人还是低估了这场天灾。在很多上班族像往常一样，冒雨进入地铁5号线——郑州的地铁大环线之前，郑州市气象台已经从前一天晚上起，连续发布了四条暴雨红色预警信息。

早在7月19日晚上21时59分，郑州市气象台就已经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郑州气象

02

红色暴雨预警后

7月20日清晨6点半，发往黄河南岸的游16路公交准时从郑州火车站开出首班车。这条去往黄河风景名胜区的线路里，绝大多数乘客的目的地，是距离城区26公里外的北邙驾驶人考场。

“今天（在北邙）考科二，是在海里考的，”在开考前，Espoir发了一条微博苦笑道，“那是给我发游艇驾照还是机动车驾照。”

微博的配图，是郑州市气象台在当天上午6点02分继续发布的暴雨红色预警信号和7点16分继续发布的雷电黄色预警信号。两则预警信号的文末，都加了五个字：请注意防范。

雨下得很大，但并没有打乱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地铁站里，人流仍然络绎不绝。郑州地铁当天早上发布的一条微博称，早高峰时段，1号线、2号线、4号线、5号线以及城郊线的多个站点，都出现了客流较大的现象。

郑州的主干道上，已经有道路出现积水情况。微博上#郑州看海#的话题，满屏都是凡尔赛言论。更有人调侃说，郑州的航海路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航海路”，“在这里开车就像骑海上摩托车”。

郑州经三路某单位内，积水已经没过膝盖。/@郭丽丽的微博

另一边，连日的暴雨已经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在华山路，一堵围墙抵挡不住暴雨轰然倒塌，多辆停在路边的车辆被损坏。

中午开始，郑州城内的一些道路积水越来越深。有的地方早上还能隐约看到地面的标线，雨下了一上午之后，路面“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溪”。下午2点，河南气象官方微博发布的一段视频显示，位于金水区丰产路的道路积水，已经淹没了成年人的小腿。

与此同时，郑州市委宣传部引述郑州公交公司员工的消息称，因强降雨导致水位过高，为防止纯电公交车出现高压电伤及乘客，郑州公交公司旗下的所有纯电动公交车也在下午2点半停止运营。

一小时过去了，暴雨丝毫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下午3点，不少上班族陆续接到提前下班的通知。刚开始，很多人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感叹“雨挺大的”。直到有的大楼突然断电，大家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和前几天一样简单。

不少人冒着大雨趟着水走进了地铁站。但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利踏上返家的地铁——下午4点半开始，郑州地铁1号线和2号线部分区段宣布停止对外服务。

2021年7月20日，郑州，紫荆山地铁站内乘客在等待地铁。受强降雨影响，郑州地铁1、2号线调整运营区间。/视觉中国

也有人选择留守在办公楼里。心止公司所在的大楼，楼下的积水已经和一楼的台阶平齐，去哪里都极为危险。“办公楼7楼有超市，行政部人员开始去采购物资。5点左右，突然停电了，5分钟后又来电了，公司给所有员工一人发了一个充电宝，督促大家尽快充电，保证通讯畅通。”心止在微博里写道。

03

“求救！”

金水河的水位开始猛涨，到了5点，河水已经完全淹没了路边的沿江小径。积水漫过了停在路边的电动车的车轮，有人赶紧下楼，将泡在水中的电动车推到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郑州的降雨量在过去1小时内达到了201.9毫米——这个惊人的数值，相当于1小时内将120个西湖倒进郑州，超过了郑州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极值。

地铁站里也开始出现了积水。路面的积水如海浪一样涌进地铁站站厅，随后立即冲下站台。整个站台层瞬间成了一片泽国。

Espoir此时也在地铁5号线里。按照从前，她应该在沙口路站下车，然后转乘公交回家。但那天，当列车到了五一公园站后，她下了车，离开了地铁站。

“很庆幸这一次我的‘优柔寡断’，因为它救了我的命。”她之后在微博里写道。

到了下午6点，五龙口停车场周边的积水冲垮出入场线挡水墙，很快便进入了郑州地铁5号线的正线区间，列车在海滩寺街站—沙口路站区间的隧道中被迫逼停。雨水倒灌入地下隧道和5号线列车内，此时正在这一区间内的乘客被困在车厢中。

河南交通广播的记者小佩当时就在受灾列车里。晚上7点35分，她发了一条求助微博：

“所有应急、消防，请救我们！我们被困5号线隧道（海滩寺—沙口路站），请扩散！车厢内的水到胸部了！我已经不会说话了，求救！”

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地下发生了严重事故。小佩事后回忆道，晚上8点，车厢内的水位已经快到胸口，车厢外的水位则已经高出头顶，有2米多高。

由于车厢内缺氧，已经有人呼吸困难。一个长得高的男子取下车厢内的灭火器，朝着车厢玻璃顶部砸去，试图砸开一道口子，让外面的空气进来。七八分钟后，玻璃裂出一个窟窿，被困在列车里的乘客的呼吸恢复顺畅。

大约过了五分钟后，前端车厢的人说看到车厢外面有光。此时，消防救援队也进入到地下参与救援。到了当晚10点，所有被困在车厢里的人员均已经获救。

郑州地铁5号线救援现场。/@中国消防

郑州官方微博7月21日凌晨3点50分发布通报称，地铁隧道内被困的500余人已全部转移至安全地带，有5人受伤送医。但不幸的是，在疏散过程中，有1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

中断的交通线不止地铁，截至当夜9点，进出郑州机场的城际列车停运，机场高速通行受限，郑州机场在21日之前，不再接收进港航班。

在更多地方，罕见暴雨导致的洪涝灾害造成的电力中断，导致了更大的问题。晚上9点12分，一则求助微博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医院区（以下简称一附院老院区）全面停电，备用电源也无法使用，ICU里的呼吸机无法正常运作，重症病人危在旦夕。

消息传出后，供电局的应急车在次日凌晨就赶赴现场抢修。到了清晨5点，一附院老院区的ICU已恢复供电。

在这期间，一附院老院区里近3000名医护人员坚守岗位，一边加强巡护，一边安抚病人情绪。对于需要供氧的病人，由医护人员安排一对一使用气囊，进行人工供氧。对于大约600多名重症病人，医院积极协调向外转运。截至7月21日中午，大部分重症患者完成转院。

04

救援在源源不断进行中

更多的求助互助信息在这之后如雪片般飞来。有民宿老板主动开放50家分店供人避险，消息传出后，询问的电话平均每2秒就来一个；有电影院宣布开放全部影厅供群众休息，并提供免费热水。郑东新区的CBD里，有工程公司打开大门，接纳因为暴雨而无法前行的外卖小哥。

7月21日早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对防汛救灾工作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始终把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迅速组织力量防汛救灾，妥善安置受灾群众，严防次生灾害，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救援在源源不断进行中。郑州联保中心某汽车团某连战士连夜递交58份请战书，要求奔赴救援一线；另一边，佛山菠萝救援队从四川广安抗洪抢险返程途中，得知郑州受灾后，立即从湖南永州调转车头，一路向北直奔郑州。

更多的救援力量向灾区奔赴而去。7月21日上午10点，中原火箭军紧急驰援郑州抢险救灾，第一时间对儿童福利院进行人员转移。一张解放军战士抱着婴儿，依次走出福利院大楼的照片，在网络上流传。

来自全国各地的救灾队伍，此刻也在前往郑州的路上。截至目前，河南省周边的各个省份均已抽调消防救援力量前往河南，投入抗洪抢险救援之中。

2021年7月21日下午，北京蓝天救援队在京港澳高速窦店服务区集结，准备驰援河南。/视觉中国

更令人振奋的是精神上的鼓舞。打开社交平台，脱困和求助信息交织而来，关注的目光也由郑州扩大而为更大的受灾区域。与此同时，还要甄别形形色色的谣言，比如网传的“郑州进入特大自然灾难一级战备状态”，就在21日上午被核实为不实消息。

救援在继续，全国的关注在继续，灾情也在继续，无数的信息持续更新。

根据21日上午的信息汇总，位于郑州和洛阳之间的巩义市，多处房屋、围墙倒塌，四人死亡。在今天下午，被洪水困在K226次列车上的七百多名乘客，经过多方努力，已经获得了物资补给。

在7月21日下午举行的河南省防汛应急新闻发布会上，有关人员通报称，自7月16日以来，河南省因极值暴雨已致25人死亡、7人失联。 

灾情进行时，悲伤与欣喜、揪心与宽心、感动与痛楚，应该是所有人共同的复杂心境。 

一千多年前，被贬官到岭南的四川人苏东坡遇到了台风，写下一篇《飓风赋》，结尾写道：“已而山林寂然，海波不兴，动者自止，鸣者自停。湛天宇之苍苍，流孤月之荧荧。”

经历过最急迫的24小时，在可以遇见的未来，生活一定会恢复如常，但一些东西也将刻在我们心里，必不能遗忘，那应该是对失误的反思、对勇敢的表彰、对援助的感谢、对自然的敬畏，还有对那些和我们一样努力生活、怀揣希望却骤然失去生命的同胞的怀想与共情。

（文中Espoir和心止为网名，部分信息源自凤凰网、央视新闻、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