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波市区沿着大碶疏港公路一路向东北行驶，出北仑收费站，在泰山西路、富春江路与恒山西路之间有一片厂房，占地2000余亩，名字均以“申洲针织”开头。这些厂房里，共有35000多名熟练的工人，日复一日地，以日产成衣80万件的速度，在流水线上为十来个国际品牌贴上“中国制造”的标签。

这些成衣由此出发，几经辗转，某一件或许就穿在了林书豪身上，某一件或许就穿在了韩寒身上，某一件或许就穿在了你我身上。当然，即便穿上了，也没有人知道它具体产自哪一家工厂。在代工的规则里，所有的成衣都只有一个生产地址——“China”，只有懂得替客户保密，只有甘于隐姓埋名，才有可能拿下订单。

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之后，大批国际服装厂商来到中国，寻找成本低廉的代工企业。珠三角一带首先起步，江浙地区随后跟上。2010年时，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量已占到全球出口份额的三成以上。申洲针织就是数以万计的服装代工企业之一，也是其中罕见的凭借代工能够上市的企业。

全产业链模式

位于宁波北仑的工厂区，是申洲针织的总部和大部分生产基地。这是一家全产业链模式的企业，简单来说，就是从棉纱运进来，由企业自己织布、染色、打板、缝制、包装，最后以成衣运出去。每一道工序都自给自足，所成产的各式布料也不对外出售。

客观而言，走在申洲针织的厂房里，你很难将其与“血汗工厂”联系到一起。虽然自动化程度有限，仍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但所见之处均称得上干净、有序、基本没有噪音。仅缝制一个环节，就有8个部门，每个部门2000—3000人。通常，一个部门有十来条流水线，根据订单数量，分为几组，同时为不同的品牌服务。

流水线上的工人们，穿着相同的制服，保持着相同的表情——没有表情，手眼不停地做着相同的动作，完全顾不上瞥一眼来参观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85后”到“90后”，月薪在2500—3000元，绝大部分只上白班，休息时喜欢看芒果台的穿越剧，上淘宝网买东西，结伴去唱K。在工厂管理层的眼中，他们比父辈们学东西快，见识多，但个性强，不够吃苦耐劳，即便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春节前后，他们也不愿加班，工厂不放假，他们就自己走。

最初，申洲针织只为日本品牌做代工，因为那时候中国企业向欧美国家出口成衣尚需要配额。1997年，优衣库向GAP学习，从经营多个品牌的零售商转型为经营自身品牌的制造型零售商，一时需要大量的代工厂供货，经日本同行介绍找到了申洲针织。

传说中，优衣库采取了“工匠计划”，在日本找了60个在制衣行业已退休的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把他们分派到中国的各个代工厂，由他们将私房绝活传授给中国的工人，提高代工厂的产品质量。一开始，工人们有所抵触，但用了日本老师傅的方法，退货量就明显地减少了。

这个故事在申洲针织得到了证实。优衣库带来的生产方式被称为“衣架系统”，出自丰田，即通过空中线轨连接缝纫过程。此外，优衣库对代工厂还有一套严格的规定，比方，垂直化管理，要求从原料到成品均出自一家工厂；订单不得拆分后转包。当时，很多工厂都不理解，也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有我们做了尝试。事实证明，全产业链模式确实更科学，更方便管理每一个环节，能自主控制原料和进度，从而保证交货质量和期限。”宁波申洲针织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胡纪军说。

目前，优衣库全球的销量中有近一半产自申洲针织。后来，耐克、阿迪达斯、彪马以及国内的运动品牌，如李宁、安踏、361°等也相继上门下单。

新金主：电商

2009年3月，恰逢申洲针织最紧张的生产时期。老客户伊藤忠商事株式会社给申洲针织引荐了一个新客户——凡客。那时的凡客距离如今的江湖地位还差得远：2008年全年的销售额仅为1.2亿元；凡客体、黄晓明和“Not at all”都还没有诞生。凡客委托伊藤忠代工30万件POLO衫，但伊藤忠当季的订单量已饱和，不能保证交货质量和时间，于是，日本友人给两家中国企业牵了线。

据胡纪军回忆，那一批货申洲针织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凡客很满意，而他们也对这家电子商务公司的成长性很有信心。

现在看来，从2008年的1.2亿元到2010年的12亿元，凡客的飞跃固然与其一夜之间“恍然大悟”，市场营销从平面媒体转向网络和户外有关，其在这两年间找的一批代工厂亦立下了汗马功劳。除了申洲针织，凡客与上海上宏鞋业、义乌梦娜袜业的合作，也是从这期间开始的。前者为凡客生产帆布鞋，后者为凡客生产丝袜。上宏鞋业的第一笔订单是5万双帆布鞋，交货后两天就卖光了；梦娜袜业的丝袜一上线，一天就卖出4万多双。目前，凡客在全国有400多家代工厂。

当然，凡客还得感谢始于2008年前后的金融危机。此后，无论是珠三角还是长三角，大量的出口型企业都出现了订单直线式下滑。伴随着原材料价格上涨、劳动力成本上涨、人民币汇率上涨，许多欧美服装品牌先后将代工厂迁往中国内地、越南、柬埔寨。尤其是国际运动品牌，在北京奥运之后，基本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库存过量，销售停滞。大批的中小型代工厂倒闭，幸存者的利润率也从曾经的14%降为3%—5%。而2009年的中国电商站点达1.56万家，全年交易总量为2008年的2倍以上，超过2600亿元。

与传统的服装品牌相比，电商的订单量大、集中、市场反馈快。一般，运动品牌是提前半年下订单。但由于全球市场季节不同步，为了避免库存过大，他们往往每半个月下单一次，款式较多，每款约为1.5万件。而如凡客之类的电商，是提前两个月左右下单，基本只需要3—4种面料，5—6种款式，每款均在10万件以上。但电商对代工厂的快速反应要求更高。

2011年10月5日，乔布斯去世。10月8日，中信出版社问凡客，“我们要提前出书，你们能不能做款纪念T恤？”10月9日，凡客敲定这事，开始设计图案。11天后，30万件T恤出街。“真正的制衣时间只有2天。”胡纪军说，一旦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他们会重新调配流水线，让其他客户为其让步。

2011年，申洲针织为凡客生产了VT 600万件，占凡客所销售VT的一半以上；卫衣200万件，加上POLO衫等其他款式，订单的金额规模达到4000多万元人民币。这一数字比上一年增长了200%。

尽管不愿意透露具体的成本，但胡纪军坚持说：“与凡客的合作，是有利可图的。”对于代工厂而言，订单集中、款式集中且简单就意味着在原材料的阶段可以总量摊薄单件的成本。而在凡客之后，又一家台湾的电商找到他们，这家电商成衣日销量为100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