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比春晚都早三年:在1980年1月3日,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与《歌曲》编辑部联手举办。超过25万封的投票信选出了“15首抒情歌曲”,“文革”时期最火的刚劲激愤曲无一入选——大伙儿的美好愿景集中在前三甲歌名中:《妹妹找哥泪花流》、《祝酒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1980年,歌星成了一个词儿,中国流行音乐正式诞生。
比观众最喜爱歌曲评选活动更早到来的是太平洋影音公司。1979年1月3日,太平洋影音公司在广州成立,3月全部设备到位,5月发行中国第一盒立体声卡带:朱逢博的《蔷薇处处开》。同年12月31日,观众听到了李谷一在《乡恋》中用气声唱法唱出“你的身影,你的歌声”。之后,立刻有杂志批判气声唱法不是真声、有“假唱”之嫌。在《北京晚报》举办于1980年9月23日的《新星音乐会》上,歌星成了一个词儿,中国流行音乐正式诞生。
1984年,香港歌星张明敏登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唱了一首《我的中国心》。在此之前,香港电视剧也为大陆听众带来了《万里长城永不倒》、《万水千山总是情》。跟随台湾人侯德健而来的是苏芮,《搭错车》与《龙的传人》。大量港台流行音乐的非官方进入,让太平洋影音公司开始召集乐手“扒带子”、年轻歌手唱着港台歌曲四处走穴。从1980年“西山会议”开始的流行音乐争论热度不减,有专家提出,应将“流行音乐”改为“通俗音乐”。
1985年,“红锦杯羊城新歌新风新人大奖赛”在广州举行,比赛地点设在各个音乐茶座,参赛主力为模仿港台艺人而红的茶座歌手。在比赛评出了本地十大歌星与歌曲之后,广州一批年轻的流行音乐人如陈小奇、解承强、李海鹰皆因原创而红。吕念祖、刘欣如、安李这一批获奖歌手,也成为内地早先发行原创流行专辑的歌者。歌唱比赛蔓延至全国。后起而来的“孔雀杯全国民歌、通俗歌曲大奖赛”、“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全国阳光杯通俗歌曲大赛”催生出崔健、成方圆、韦唯、毛阿敏、朱哲琴、陈汝佳、满文军、谭晶、那英、蔡国庆等一批流行乐明星。
摇滚乐的发展与流行音乐齐头并进。
摇滚乐的发展与流行音乐齐头并进。1980年,专门翻唱国外摇滚老歌的乐队“万李马王”成立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1981年,主打日本歌的“阿里斯”乐队成立。1982年,丁武加入“蝮虫及乐队”,艾迪与几个老外组成有“中国摇滚催化剂”之称的大陆乐队。1984年,北京歌舞团的崔健、刘元、杨乐强、周晓明、文博、安邵华、李秀力组成七合板乐队,在翻唱欧美流行乐的同时,刘元和周晓明写了一首《痛苦》,崔健写了一首《艰难行》。臧天朔、丁武等9人在同年组成不倒翁乐队——大陆乐队首次使用电声乐器。
西方摇滚乐通过各种民间途径进入大陆。穿着米黄色的尼龙喇叭裤、在绿军装里穿着蓝色运动裤的青年们听着披头士、传声头、滚石、警察乐队,互相传递翻录过不知多少遍的盒带。1985年,崔健发行他的首张专辑《新潮》(因版权混乱,此专辑的台湾滚石版名为《浪子归》)——录下的并非现在的老崔,而是甜腻腻的台湾民歌风。同年,崔健登上北京工人体育馆,在“世界和平年”首届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唱出《一无所有》——此曲与《不是我不明白》一同被收录入《世界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合辑,中国摇滚乐开始发声。
八十年代中期,大陆流行音乐市场初步形成。
1985年,谷建芬开办“声乐培训中心”,朱逢博在上海、李谷一在北京成立轻音乐团,英国威猛乐队亮相北京工人体育馆,迈克尔·杰克逊召集45位欧美大牛在伦敦和费城为非洲赈灾义演,李寿全、罗大佑、张艾嘉召集60多位港台、新、马歌手,共同演唱一曲《明天会更好》。一年后,128位歌手齐聚北京工人体育馆,唱响《让世界充满爱》。摄影师给了崔健一高一低的裤脚5秒钟特写——跟随128个声音共同而来的除了和平与爱,还有大陆流行音乐市场的初步形成。
1985年,常宽在第十六届东京音乐节上以一首原创曲《奔向爱的怀抱》摘取总指挥奖。八十年代中期,大陆走红的流行曲如《妈妈的吻》、《小草》、《祈求》、《秋千》、《父亲》等均为原创歌曲。1986年,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孔雀杯”民歌通俗歌曲大奖赛,以及中央电视台主办的“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中,均出现了通俗唱法组。中国录音录像出版总社、北京国际声像公司、广州太平洋影音公司三大唱片公司开始形成流行音乐原创阵地,徐沛东、郭峰、董兴东、张伟进、解承强、徐东蔚、陈小奇以及一大批创作人与歌手的名字成为青年新偶像。
1987年,“西北风”取代南方婉约派,大陆流行音乐界开始更新换代。
1987年,费翔登上春晚,唱完《故乡的云》和《一把火》之后,流行音乐制造出的偶像崇拜热潮席卷整个中国。与此同时,流行歌星开始“更新换代”:崔健、田震等“北方豪放派”渐渐取代吕念祖、刘欣如等“南方婉约派”,更有个人特色的韦唯、毛阿敏则屡在波兰与南斯拉夫音乐比赛中获奖。除了费翔,在1987年春晚上走红的还有《血染的风采》,跟随电视剧《雪城》、《便衣警察》走红的《心中的太阳》、《少年壮志不言愁》,以及次年首唱于中央电视台大型文艺晚会《同一祖先》的《黄土高坡》,一时间“西北风”横扫大陆。
《黄土高坡》的首唱者张静林是87版红楼梦中晴雯的扮演者,但真正让这首歌红起来的是东北妹子范琳琳——这位妹子同时唱红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热恋的故乡》,港台抒情歌曲被浓重西北风打掉半壁江山。她的声音被收录进同年发行的舞曲专辑《87迪斯科大汇·女神》之中,同时被收录的声音还有以《少年壮志不言愁》、《心中的太阳》大红的刘欢。
西北风虽然以西北民歌为主,但其唱法和编配都偏摇滚化。国际声像艺术公司总经理刘伟仁建在西单和二龙路之间的大木仓音乐沙龙功不可没——大量优秀的原创作品都诞生在这个音乐人据点。如同作曲家、中国音协常务副主席付林所说:“西北风是内地流行音乐确立本土意识的一次‘宣言’,反映了歌手对自己故乡真诚的热爱”。这也回应了1988年国内学界最热的一个议题:中国文化应全盘西化,还是谋求属于自己的特色之路。
只是这特色并没有持续多久。1988年下半年,俚俗囚歌风就取代了西北风的“霸主”地位。与《铁窗泪》、《狱中望月》、《愁啊愁》等俚俗小调同时走红的,是知青与盲流歌曲,以及一大批粗制滥造的模仿者。以迟志强《悔恨的泪》为代表,此类歌曲的盒带在几个月就能卖到一千万之多。
在理想主义年代的尾声,音乐“成为理想主义时代的启蒙利器,唤醒每个人身上原始而被压抑的力量”。
1988年2月,崔健的第一场个人音乐会在北京中山音乐堂举行。音乐会结束之后,崔健继续巡演各大校园,摇滚乐占领高校。与此同时,海外音像制品被正式引进。1989年,大陆音像市场真正成为港台艺人的天下——制作精良的齐秦、苏芮、小虎队、童安格、王杰、张雨生、谭咏麟、梅艳芳等正版盒带的批量到来,令内地原创流行音乐陷入低潮。也正是在同一年,崔健推出“中国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摇滚乐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与ADO乐队在北京举行“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音乐会后,老崔与乐队走出国门赴英法演出。
八十年代末,争相拥进卡拉OK里吼一嗓子的中国人可能没有想到,在新的一年,最先到来的是ADO、唐朝、眼镜蛇、呼吸、状态,1989六支摇滚乐队联合在北京首都体育馆举办的“1990现代音乐演唱会”。如张天潘所说:“易于传播的音乐成为理想主义时代的启蒙利器,唤醒每个人身上原始而被压抑的力量。对生活、对美好、对自由的向往,都被附着在音乐之上。”结束了一整个十年的启蒙探索,中国流行音乐将在杂糅中西方现代流行音乐的进程中,进入下一个更加丰富斑斓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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