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诗意和贩卖鸡腿,原来并没有本质区别。
据说,诗和远方,变成了最近的“文艺正确”,就连主流音乐和独立音乐的边界,在它面前都变得暧昧模糊起来。高晓松和许巍联手祭出一首让人热泪盈眶的劝世民谣,全世界都在刷屏,包括文艺青年在内,仿佛所有人都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眼前的生活。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不可否认,很少有人能做到不为之所动。现世残酷,载沉载浮于红尘、躬身匍匐于荆棘的人们,千疮百孔的内心大多会被这样的歌词温柔触动,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被照亮,豁然开朗。
你感到,高蹈的梦想将自己从鸡零狗碎的苟且中挽救出来,离开迷茫盲目的泥沼。可是,正当你陶醉于远离人情世故的松弛与诗意,才猛然发现,旋律单调、平庸却带“毒性”,摧枯拉朽的“远方”不过一碗鸡汤而已。喂你喝下这碗汤的人,其实早就成功脱离了“此方”的困局(不差钱的高晓松们甚至从未为生活担忧),他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凌空蹈虚,只剩下为柴米油盐、车和房吃力的你们,为这一场诗意贩卖埋单。
情怀引爆过后,是反装B的嘲笑与解构。在“远方”和“眼前”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张力,它们互相博弈,彼此拉扯。你终于明白,远方是压制下的远方,鸡汤并没有告诉你,生活的曲折和磨砺埋伏在地平线的此端。
从前的民谣里,背井离乡、远赴他方、追寻自我,原是对漂泊人生的真挚抒发,诗意其来有自。如今这种无目的、无负担的“流浪”和“远方”,只能属于日子过得尚算滋润、拥有闲暇余裕的青年。当民谣不再“苟且”,“诗意”就成了鸡汤。
人人都有现代病,你需要一点滋补的鸡汤。只不过,世界大而无当,粗粝生硬,心灵一旦虚弱,没有面对苟且的勇气,远方也不过是触不到的黄粱一梦而已。鸡汤虽好,多喝无益。
你对民谣趋之若鹜,八小时工作之外的生活,无非是跑遍城中Live House,以及到尽可能多的音乐节蹦跶。民谣之于你的意义,跟村上春树、帆布鞋、烟草和咖啡、创意市集和LOMO等标签差不多:嗯,老子不俗。你不会自称“文青”,却可能在被称为“文青”时微露得意的神色。
当有一种歌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你白眼翻上天花板,鄙视烂大街的烂俗,耳朵却无法抗拒这种穿脑的魔音,强烈的节奏和重复的旋律攻陷海马回,声音片段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植入脑袋,从此挥之不去。
不是每个乐队都能叫做“凤凰传奇”。这个名字可能亮瞎你的眼,但他们不只让农业重金属发芽壮大,至今仍然火爆。通俗歌曲加上浓厚的民乐腔调,农金所到之处,仿佛绿油油的麦穗、粗壮的玉米、潮红的高粱近在眼前,欢乐的歌谣里还有他们脸上丰收的喜悦。
农业重金属在中国这块神奇的土地开出了一朵奇葩。重金属、死亡黑金乱炖地方戏曲和传统民乐,再混搭劲爆舞曲节奏,怪异而有章法,你无法否认,它让你轻易中毒。
农金乐队简单粗暴,不被圈子待见,他们是真正的屌丝。“云母逼”乐队的《万物死》一直跑调,“驳倒”乐队的《要死一块死》嘶吼难听,“板砖”乐队的《印度神油》粗鄙猥琐……他们显得如此洋洋得意,因为他们深知自己善于生存,善于周旋,他们直面眼前的苟且,并且图个爽。
“驳倒”乐队在《长城宾馆》里高唱“做人不如做狗”,这是屌丝得不到满足之后的咆哮和哀怨。在中国,大部分人生活中的疲惫感,来自需要在人前人后矫饰自己。当人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屌丝,其实显得更屌丝。农金们用粗鄙消解装逼,面对苟且。他们意识到,只有承认自己屌丝和农金,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恰适的。
你仍然不承认《最炫民族风》和《狮子座》上脑,可是,却在“云母逼”乐队改编的《万物死》和《卡狮子座农》里嗨翻,如痴如醉地在音乐节的草地上蹦跶。
你依然在生活不如意时,习惯性地躲到民谣虚无缥缈的诗意里。只是,你得明白,中毒性的民谣旋律和农业重金属的魔音穿脑,原来并没有本质区别,贩卖诗意和贩卖鸡腿是一样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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